孟老爷子的脸色不太好。
    而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打开，孟老爷子的秘书走了进来，给他递上了个ipad，说：“孟董，查出新的东西来了。”
    高世培眼皮一跳，感觉不太好。
    在他们谈话的当口秘书还递上新查出的东西，肯定和他们这事儿有关，恐怕是对他很不利的事情，可他却还一无所知。
    而孟老爷子颤巍巍地戴上老花眼镜，浏览起ipad上的内容。
    高世培喝着茶等待，但是越等下去，越是不安，道：“孟董，有什么东西要急着现在看？咱们还是先把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商量好吧。”
    孟老爷子抬起眸来，透过老花镜片看向他，这神情看上去，似乎都有了胜券在握的自得，“高董啊，我看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高世培皱眉。
    接着他就听孟老爷子又道：“你听听这个吧，我们顺着你的女儿，查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上，这是这家医院一个生殖科医生助理的供述。”
    他点开了一段音频。
    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用五分钟的时间详细讲了偷精的过程。
    音频里还没有提到高含卉。
    但是高世培清楚，这件事情全部都指向了高含卉。
    他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
    第41章
    音频结束后, 高世培一时没有说话。
    孟老爷子盖上了电脑，道：“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有想通, 比如怀孩子又不是想怀就怀，东卫虽然有时候管不住自己, 但也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何况自从他和令嫒订婚后，确实只见过他那个前任一回, 便仅仅一回就有了孩子，怎么看都觉得奇怪。所以知道此事和令嫒有关后我们一直在往深了查, 果然，这一深挖，就发现了一些事情，那几个一直没有想通的点也就能解释了。看高董这样子，恐怕也是完全不清楚, 前段时间令嫒一直和一家私人医院的生殖科走得很近。”
    高世培两颊的脸皮耷拉下来，眼角抖了两下，没有说话。
    孟老爷子继续道：“我们找到了一位牵涉其中的医生助理，刚才的音频就是他的, 这位助理被我们找到后, 怕惹上事, 半点不敢隐瞒, 什么都说了出来，高董你也听到了他是怎么说的。虽然那位负责的医生以患者隐私不能暴露不肯说, 还一直和我们耗着，但事情调查到这里，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想来高董心里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如果高董还是觉得证据不够，那我们就继续查，这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可以报警来处理了，毕竟是犯法的。等警方介入，想来不管是医院还是医生都不敢再隐瞒。”
    纵横商场几十年的高世培，恐怕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让他气得神智发昏的情况了，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高含卉怎么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
    做也就算了，还被人发现！
    而且，但凡高含卉能对他再诚实一点，让他对最坏的情况心里有数，或者提前去打点隐瞒，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
    高世培压抑着心底的惊怒，抓起已经放凉的茶盏，猛地灌了一口，又重重砸回桌子上，用最后的侥幸心理道：“我倒不是说孟叔证据不足不能下定论，只是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情，还要细细查一查才行。”
    而孟老爷子此时的心态已经和方才裁然不同，他气定神闲地给自己的茶盏添了热茶，还好心地给高世培的茶盏也添上，尔后不紧不慢地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要细查，肯定是让警方介入最方便。高董你可能不信东卫说的什么只见过一回，但东卫这孩子我最了解，虽然有时候确实会有自己的想法，但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是不敢撒谎的。而且，单凭这位医生助理的证词，也足够立案了。”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
    这要是报了警、把事情闹大，那还得了？高家人不能去坐牢，高世培更加不能让这事情闹到媒体面前，要不然这个丑闻只会比蔡英那个更大，他有再好的公关团队也挽救不回来。
    最终，高世培也只能说：“孟董给我一点时间，这事情确实让我很震惊，我得回去问一问含卉才行。”
    孟老爷子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茶之后才道：“这当然没问题，我相信高董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是令嫒自作主张，你现在震惊也是应该的，确实得先回去问问清楚。但是这件事情吧，咱们最后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要把这件事完美地解决。我现在愿意心平气和地与高董谈，也是不想把凯复和方阳的关系闹得太僵，毕竟这些事情说到底，还是儿女之间的矛盾，东卫和前任分分合合一直闹不清楚，这件事情我也是有耳闻的，是不是因为这些谣言让令嫒不愿意联姻？但是吧，就算一万个不愿意，都还能好好谈是不是？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会再有逼着她拜堂这样的事情？”
    孟老爷子这一番话已经很给面子，没有得理不饶人，但是话语上的和气同时也能说明，他这回铁了心要狮子大张口。
    他现在才是坐地起价的那一个。
    他继续说着：“说到底，我们孟家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报警只是最无奈的选择，捅到媒体面前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会让此事发酵的时间更长，对于方阳来说最好的公关还是拿钱新桐来做突破口，而且，钱新桐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钱，我们也只是想让大众更接近事实和真相，而不是被一个女人虚假的眼泪所欺骗，你说是吗高董？”
    孟老爷子把话说得这样透彻，高世培还能不明白吗？现在他已经无法再有任何的侥幸心理，高含卉她就是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
    现在摆在高家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用钱来消灾、用一切方法弥补孟家的损失，孟老爷子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清楚——报警和找媒体曝光是最无奈的选择，如果高家无法拿出令他们满意的补偿，那么他们只能用这最后的手段来恢复名誉。
    说得好听一些，这是还能商量，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赤.衤果裸的威胁和敲诈。
    但是没有办法，高世培没有别的选择。
    高含卉不能成为那个做出偷精这样事情的人，绝对不能！
    这件事情也一定不能曝光！
    现在他们高家已经撇不干净，所以除了满足孟家的所有需求，高世培没有任何选择。
    想到这里，高世培对高含卉都起了恨意，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儿！
    高世培的脑子一直飞速地运转着、想着这件事情的最优解，而不得不说，孟老爷子说的方案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他现在正在想的。
    只有把矛盾往外移，高世培才能既保住高家的声誉、又能解决孟家的公关问题，在这样的基础上，再对孟家进行大量赔偿，才能安全地解决此事。
    已经没有其它任何的办法了，这不是最优解，而是唯一的解。
    高世培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道：“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我教女无方，现在我已经没有别的话好说，孟叔您提的也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孟老爷子细细地品了口茶，笑了笑：“高董是个爽快人，咱们做生意的，无非就是在所有的路中选出最得益的一条，我就知道高董一定会理解我的。”
    谈到这里，高世培已经没有别的可说，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立刻回家好好把高含卉质问一番，问问她他养她到这么大，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怎么最后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女儿！
    孟老爷子似乎还想品茶，但高世培哪里还有这个心情？他起身先行告辞。
    孟老爷子没有立刻走，眼前的好茶都还没有喝完。
    高世培离开后，在外面等待着的孟二爷走了进来，“爸，怎么样？”
    孟老爷子心情很好地给孟二爷也倒了一杯茶，说：“还能怎么样，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高世培还能说什么？只能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我们孟家一不满意，报个警、再捅到媒体去，他兜得住吗？”
    他呵呵笑了两声，“老二啊，你真的得好好感谢上天，给了高世培这样一个女儿，要不然我们这次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过他即便心情很好，这个时候还是没忘记告诫孟二爷，“但是东卫那里你还是得严加管教，在私生活方面，一定要给我小心一点！这次真的是运气好，被我们查了出来，再来一回可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气！”
    孟二爷连连点头，“一定，一定。”随即他也问了他最关心的，“那公关那里……还有高家到底要怎么弥补……要我说，根本不用给高世培那么大的面子，直接媒体曝光，看他还能怎么样！”
    孟老爷子不太满意地看他一眼，“你这就是单纯出气，没有一点商人思维，你把事情曝光，除了让高家挨骂，还有什么好处？我们的股份能立刻恢复？损失掉的钱都能立马回来？还是我们方阳的声誉能立刻好转？简直幼稚！”
    果然这个老二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他又道：“总之不用着急，只要凯复肯配合，我们也不用提什么媒体什么警方，何必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生意看的还是利益。何况，这些事情怎么着最后都是我们说了算，先让高世培回去处理处理家里的事情吧，别把他逼得太紧，赔偿什么的，总归不会低，肯定得让高世培脱层皮，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们方阳那么多的损失，不能白白就这么折了。至于公关，让高含卉把钱新桐交出来，公关什么的自然还是我们说了算。”
    他说完，又呵呵笑了两声。
    这一次，真是太畅快了，他和高世培打交道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呢。
    高世培这个人精明得很，但败就败在有一个不省心的女儿身上啊，还是女儿的手段不到位，即便想搞小动作，也是漏洞百出，别人不查还好，一旦怀疑到她身上，随便一查就能把事情全给查清楚。
    还是太嫩。
    -
    从茶厅出来，高世培坐上车，就吩咐司机直奔家里。
    他还嫌司机开得慢，路上催促了他好几回，那相当不好的语气暴露了他此时的心境。
    在司机超快又极好的车技下，二十分钟后，高世培所坐的轿车驶进了高宅的大铁门。
    高世培和孟老爷子的约谈本身就是在晚上十点多才开始，等他现在谈完回到家，夜已经很深，但此刻高宅内部还是灯火通明。
    还没有一个人睡下，都在等一个结果，就连高熙都还没有睡——她是想吃瓜。
    她很好奇孟家到底查没查出偷精一事，这将直接导致今晚事件的走向。
    可惜她注定吃不到现场的瓜——高彦坤和高淳在主栋等待着高世培回来，但高熙自己却被压着没能过去，好不容易捱到看到高世培的轿车回来，高熙蠢蠢欲动地想要跑到主栋去，却被魏青云敏锐地拦下，压着她上床睡觉。
    没办法了，她在今晚注定无法吃到现场瓜。
    另一头，高世培下车，走进主栋。
    主栋的客厅里水晶灯刺眼，炽白的灯光虽然亮堂，在此时却显得毫无人情味，在黑夜里冷冽地照着，把整个奢华的客厅照得苍白又无情。
    客厅里大家都在，有依然处在烦躁不安情绪里、时不时用愤怒的眼神看高含卉的高彦威，有面无表情地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但内心却是无比焦躁愤懑的蔡英，还有清清冷冷地坐在轮椅上的高彦坤，以及沉稳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把事不关已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的高淳。
    当然了，还少不了脖子上架着大刀，就看今晚这把刀会不会落下来的高含卉。
    大家都在，即便心思各异，但都在等待着高世培带回来的一个结果。
    高世培抬步走进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高彦威最沉不住气，率先迎上前问：“爸，怎么——”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高世培已经越过他径直向前走，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直勾勾地盯着高含卉。
    蔡英站起身来，她从高世培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对，但是没有想通是怎么一回事，和孟老爷子的商谈就这么差吗？
    而高彦坤和高淳看到他这个状态，心里已是彻底的明了——孟家已经查得很清楚。
    高含卉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高世培，她自己都似乎没有明白过来，看到高世培径直向她走来都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直觉告诉她事情的状况要比她想像中的差。
    而下一刻，“啪”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音在苍白的客厅里回荡。
    这一个巴掌，高世培可谓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高含卉的整个身体都被打到了一边，步子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
    她再抬头时，半边的脸颊上已经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客厅里一片冷寂，在高世培开口前，没有人说话。
    高彦坤和高淳垂着眸子，现在他们似乎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这里的事情恐怕也与他们已经无关，只需要做一个看戏的人。
    而蔡英和高彦威，都是又惊又惧，还有对现在这状况的狐疑——他们完全没有明白过来高世培为什么会对高含卉发这样大的火。
    高世培在知道高含卉帮着钱新桐曝光的时候都没有发这样大的火，为什么现在见完了孟老爷子反而如此盛怒？
    可是他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在那一巴掌扇过去的时候，蔡英还是被狠狠惊了一下的，条件反射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去阻止——总归是自己的女儿，这么重一巴掌打过去，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心疼。
    但很快蔡英就理性地压下了这条件反射，随后还有对高含卉更大的恼怒，她是又做了些什么！让高世培发了那样大的怒火！
    至于高含卉。
    这一个巴掌彻底是把她打清醒了。
    只是没有谈妥高世培不会是这样一个状态，她现在脑子就是再懵，也该明白过来她做的那些事情已经完全败露。
    还是败露在了孟家那儿，高世培是从孟老爷子那儿得知的。
    高世培的脑子里现在嗡嗡作响，不知道是被这一巴掌打的，还是被如此严重的状况给吓的。
    她像是被打蒙了一样，甚至都无法正常思考，抬手捂着脸，呆呆地望着高世培。
    而高世培的怒火完全没有因为这一巴掌就发泄出去，他胸口起伏着，见高含卉目光呆滞，还觉得她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要跟他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