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收起相框,转身回屋。
暮雨,别担心,我不听吴越那个矬人的话,我不会忘了你,我爱你。你能原谅我的自私吗?即便我不配说这样的话,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等,一直一直等……欠你的那些我用我以后所有的想念补给你。
于是,我慢慢找回那个正常人一般的安然,外套一样罩住自己,会说会笑会上进……只是谁都别再问我要真心,那里早就空了,剩下的全是荒烟蔓草,绝望丛生。
事实往往这样,并不是你想通了,认命了,伤口就能不疼了,你可以拿道理说服自己,却不能拿道理止血。
小李手忙脚乱地从我口袋里摸出药给我吃下去。
“李儿,你吓着我了……”我喘着气胡说八道,顺便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
小李低着头沉默着。我知道等待有多苦,这是我一开始没有忍心推开她的原因。但是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李儿,别等了,我没法儿给你你想要的感情……我心思全花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即便不在一起……我欠他的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还上,所以你别再为我做什么,我还不起的……”
“你是不是怪我爸?”她问。
“这个,原来是很怨恨的,不过,现在不怨了……真的,是我自己的错,大环境如此,不是他也会有别人,不是这个困境也会有别的,是我太幼稚,我们都太幼稚。”
☆、一一二
车窗打开一条缝,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冰凉的空气冲散了我的轻度眩晕。
想着小李刚刚的话,我觉得心里轻松很多。她说:“安然,我不能再等你五年了。如果说从前我还能悄悄地靠近你,从同事变成朋友再变成好朋友,那么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再走近你一步,任何的好或者不好都不能打动你或者激怒你,你都百毒不侵了……我不知道从前的事让你对我有多少怨恨,现在虽然不重要了我还是要说清楚,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做的每件事都对得起你,不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也没办法……”
其实她早该看明白,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在我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了。自始至终,我也没有怪过她什么。她是个很好的女孩,骄傲自信,极为聪明,待人爽快,但是不想别人知道的事也能藏得很深。她从不曾利用自己的身份向我施加压力,我也不是瞎得看不见她为我做过什么。只是,她付出得越多,我越不敢要,拦又拦不住,只好装着不在意。她说我对她的感受不屑一顾,并不是这样的,我实在是自顾不暇。现在好了,她放下了,我感到由衷的轻松,感情债不能欠,欠下了还不起。
元旦一过,小李就辞职了,走得时候跟我说不再见了,以后都不联系了,她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养伤、重新开始。我说好的好的,祝你一路平安、早生贵子。她没有如往常一样骂我,而是看着我很清淡地微笑,抬手揉揉我的头发,视线在我脸上凝定般地停驻几秒钟。眨眼之前,千言万语,眨眼之后,云淡风轻。
我有瞬间的晃神儿,想起三年前的那场离别,暮雨也曾在这样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走开,从此音讯全无。三年来我一直不敢去回忆那时的情景,以至于现在都不太想得起来了。模模糊糊的,只觉得那该是让我安心的眼神儿,不然,我不会乖乖就放了手。
彼时彼刻的一切,如今都无从考证,留在心里的那丝丝感觉,自己也不敢肯定。
很快有传说小李出国了,去了澳大利亚,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因为后来她真的就一点儿消息都没再给我了。跟某人一样,人间蒸发了一般。
吴越评价说,“安然,你看人家,多爽快,多洒脱,你说你一大老爷们心理素质怎么还赶不上个小丫头呢?说出去都丢人。”
我摆弄着手机,看都不看他,“丢你人啦?我就这样,不想看死去。还有,你他妈再敢给我换手机桌面小心我呼死你。”
吴越摇头,“天天盯着他照片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又变不成真的。我还以为你把餐桌上的相框收起来了是打算好好过日子了呢,靠,敢情是弄成手机桌面看着方便。”
我懒得理他。
想他就看着他呗,何苦为难自己。想得狠了就拿出账本儿,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留下的掌印上,嘀嘀咕咕说点儿什么……不再纠结得死去活来,只是心里太空,需要什么来填补,反正怎么舒服怎么来,以后时间那么长,总会有一天能平了这份想念。
爱还在生长,无根无由的,只是我已经开始渐渐默认这种失去,我的悲喜生死都不再与他有关,我想我是失去他了。
小李走了之后,我着实别扭了一段时间。我俩搭档了这么久虽然没培养出爱情,默契确实不缺的,忽然换了个人坐在身后,无论正常工作还是闲扯都有点不搭。不过,对像我这种曾经丢过最珍爱的东西的人来说,这都不叫问题,何况还有我徒弟整天没事儿找骂。
“师父,师父,你电话。”
我紧忙着从厕所出来,吴越跟我报告最近炒金的情况,听他得意洋洋的口气,肯定是赚了一笔,我当然也美,这东西运气好了,还是挺能挣钱的。吴越老说我有财运,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俩总共挣了有两三万。
我美滋滋地坐回座位上,徒弟办完手里的活儿,回头问我:“师父,你手机上的照片是谁啊?新出的明星?”
“啊!”我随口回了一句,心说,什么破眼神儿,哪个明星有这么好的气质?
“恩,是吧!我看着觉得眼熟呢!”徒弟煞有介事地说。
眼熟个鬼,你怎么可能见过?
我懒得跟他胡扯,便打发他回去办业务。
输入密码,解锁屏幕,我给老爸的卡上转了八千块钱,娘亲下半个月的药费。
打印机吭叽吭叽地打着转账凭条,我看看手机,看看电脑,止不住地苦笑。
下班儿前二十分钟,我正在给徒弟讲企业增资的事儿,电话突然响起来,是老爸,他跟我说,“安然,回家,你妈在医院。”
我愣了五秒钟去回想老爸说话的语气,周身浮起一层森然入骨的冷。
帐没有结,钱没有收,我只来得及跟徒弟交代一句,便直接开车回家。半路上曹姐打来电话,她没有怪我擅离岗位,只是问我,怎么回事,要不要帮忙。我说没事儿,挂了电话,手颤抖着吃了一把药片。
我踉踉跄跄地跑上四楼,冲进老爸告诉我的那个病房。
老爸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病床上一袭白单罩着一个单薄的人形。
我僵硬地走过去,推推坐着的人:“爸,我妈呢?”
爸缓缓地像白布单伸出手去,我惊慌地抓住他的腕子,“这不是我妈,我妈呢?”
“她说明天你该回家了,要给你做虾仁蒸饺,让我去市场买点韭菜回来……她最近的情况一直都挺稳定的,我想菜市场也不远,用不了半个钟头……可是回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晕过去了,手边儿虾仁剥了一半儿……等我叫来救护车,再到医院,人就没醒过来……安然,其实我们一直有心理准备,你妈这病跟了她一辈子,好几次都险险的熬不过来,三年前那次我就以为她不行了,可是,硬是给救回来了,多的这三年都是赚的,我知足了,你妈她也知足了。这病再好的药也没法根治,我们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她晕倒的时候身边儿连个人都没有,厨房那地板砖儿多凉啊,你妈又最爱干净……”
爸沉着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时而听得见时而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