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切只是捕风捉影,母亲也决定要把它给扼杀。
程树现在在国外,她暂时不操心,于是她将矛头对准了程云。
程云那段时间有一种错觉,似乎因为程树远在万里之外,父母就把多余的关注与精力投在了她的身上,经常与她联络,旁敲侧击询问是否有遇到合适的人,甚至发动关系网给她介绍在同一座城市生活的适婚男人。她在恍惚中居然产生了一种网上常见的因为父母过分操心而被催婚的甜蜜烦恼。
但很快,她就从这种虚幻的关爱中冷静下来,内心的那点欢欣也变为了疲于应对的麻木,她不懂母亲突如其来的偏执,把好赖话都对她说尽了,那是她最后一次的妥协,结果是懵懵懂懂地走入婚姻。
结婚前夕她问母亲,“程树他不回来吗?”
母亲僵硬地笑了一下,“他最近正忙着准备毕业论文呢,就先不回来了。”
“哦,好的”,她听到这回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更不必说失望。
母亲暗自观察她的反应,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放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说,“以后,你可要好好地过日子啊。”
解决了一个隐患,还剩下另外一个。本以为从小和他们作对到大的女儿最后都乖乖顺从了,儿子虽然偶尔犯倔,买的房子他不要,让他不要读博也不听,但母亲还是对程树有信心。
尽管程云已经在他乡安家,但她仍不敢放松警惕,势必要给他也安排上。只是没想到他完全油盐不进,逼得紧了干脆就住在了医院里不回来。相亲了很多女孩子,后续都没消息,一问对方都委婉地说“这留过洋的我们攀不起,话都说不到一块去”,把她气个半死。
有一次真急起来,母亲失了理智不管不顾地质问他,“你不想结婚?那你还想娶谁?难不成…你还想娶你妹妹?”
“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你是在…”,乱伦这两个字她实在难以开口,仿佛一旦出口就成真了似的。
程树对于母亲的洞察没有表现出吃惊,他们毕竟不是天生的伪装者,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就算当年被蒙蔽了,只要回过味来就能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她已经结婚了”,程树沉默片刻,开口不知在对谁说,“和我…们这个家没关系了,不要去打扰她”。
听到这变相的承认,母亲一时语塞,喃喃开口,“你们,你们真让我恶心!你会毁了你自己的!”
“我知道。”
母子俩后续没有再谈起这个话题,她还是一个接一个地为程树介绍对象,程树出于对母亲的愧疚去赴约,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礼貌拒绝。
程云再次见到程树,是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走廊里。他穿着白大褂靠坐在蓝色塑料椅上,身上有干涸的血。
她感受到了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温柔印迹,褪却了青涩与单薄,温柔沉稳的气质与出色的样貌让他在人群中十分抢眼,记忆里对着她时永远上扬的眉眼此刻疲惫地耷拉着,脖颈低垂,嘴角紧绷,带出一股冷凝的意味。
当冰冷的电话声线传来不太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发问,“请问你是…?”
停顿了几息,对方才艰涩开口,“我是程树,父亲遭遇车祸在抢救,你要,回来看一眼吗?”
她悄然走到他眼前,程树若有所感地睁开眼,被他眼里的红血丝吓到,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手臂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小声地安慰说,“会好的”。
这一幕却正好被赶来医院换班的母亲看到,她用了浑身的力气拉开程云的手臂,想要指责她咒骂她,却在硬生生在话出口前转了个弯,”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清脆的巴掌声似乎此刻才将程树惊醒,他赶忙起身将母亲拉到了一旁,说了几句话,期间母亲看过来几眼,眼神里有让她读不懂的东西,最后却还是走了。
程树走回到她面前,他说,“妈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她早已见识过母亲的疯狂,此刻只不过以为母亲遭受重大打击,趁机发泄对她这几年不管不问的冷漠来转移情绪罢了。程云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走吧,去看看他”。
“等一下”,程树握住她的手腕阻拦,又立刻放开,“你的脸需要处理一下”。她这时才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坐在休息室给她处理伤口,他们就像普通的医生病患一样,口中客套没有人在意的寒暄。
“你搭最早的那般飞机过来的吗?”
“嗯”
“累不累?”
“还好”
“程云”,听到名字她抬起头望向程树,两人第一次四目相对,“你,过的好吗?”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与他以往熟悉的尖锐的讽刺的嘲讽的笑容都不太一样,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只是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如果你是指我的婚姻生活,那我过的还不错”。
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在她甩开程树,又因逼婚与家庭再次闹僵之后。不好也不坏,但个中细节自是不必对眼前人提。
“是么,那就好。”
父亲终究没有挺过去,程云全程看着程树忙里忙外,母亲则紧跟着她身边。
“他前两天答应我,会和上次相亲的女孩子继续见面”,母亲突然冷不丁地说。
“是么”,程云略有诧异地回答,她们不是什么可以互聊家常的母女,但她也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对于母亲,她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也不去在意。
“毕竟不是以前那么不懂事的时候了,这样一来,我也终于能够放心了。”
最后临别时程树对她说了什么呢,哦,是“你回去吧,母亲我会好好照顾。”
再往后,她就听到了他结婚又离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