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跟陈大宏他们说一声,少去知青点溜跶。”
    符铁牛点头如捣蒜,看见符横云走远的背影,终于缓过来来了。这可真是,要命唷。
    每回被符横云逮到,他都要疑神疑鬼好几天,生怕迎来一顿金刚铁拳。别看符横云个头瘦削,看起来文弱书生样,但他的一脚一拳可是真资格的!
    谁捱一下得躺床上十天半个月。
    符铁牛早些时候没少挨打!
    告状后被打得更惨。符横云那家伙打起架来就是不要命的疯狗,就连他亲爹出面,也无济于事。
    符铁牛手忙脚乱从水田里爬起来,突然感到后怕。
    完了。
    要是被那个煞星知道,尹秀眉差点被三狗子强了那天,他正好在果园,那……
    可尹秀眉自己不是也没说吗?
    她要是跟大队长说了,就算他跟三狗子关系再铁,他这么一身正气的人,肯定会站在正义的这边帮她作证嘛。
    对,就怪尹秀眉那个小娘皮自己不说。
    不是他故意隐瞒。
    符铁牛咕哝了好一阵儿,总算把那点子心虚给抚平了,颇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架势,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哪还有刚才在符横云面前的怂包影子。
    他哼着小调儿,摇摇晃晃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堂屋里还亮着煤油灯。知道他又出去瞎混了,闫桂芬特地坐在屋里等他。符铁牛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试探性一推,嘿!果然门没拴。
    闫桂芬打着盹儿,一听大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头猛地往下点了点,登时清醒了:“站住!”
    符铁牛身形微顿,无奈转过身:“妈,你吓死我了。”他还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屋呢,结果没逮了个正着。果然一遇到符横云准没好事。符铁牛怪没形象地瘫在木椅子上,努嘴使唤道:“哎哟,渴死我了。妈,赶紧给我倒杯水缓缓。”
    闫桂芬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喝喝喝,就知道使唤你亲娘。不是让你最近别出门吗?你咋不听话呢,说吧,你今天又去跟谁吃酒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你也不怕醉死了摔到哪儿丢了命!去年村头的陈癞子就是喝醉了一脚踩空成了水鬼。”
    符铁牛本就不是耐心的人,一听闫桂芬没完没了地唠叨,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妈,你能不能别说了,跟苍蝇一样嗡嗡嗡的,我头都要炸了。”
    闫桂芬作势要锤他。
    符大生听到堂屋里的动静也出来了,见母子俩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赶紧打圆场:“做啥呢,铁牛是大人了,都懂事了,别动不动就拎棍子打他,要让他那群兄弟知道了,多没面子啊?”
    符铁牛点头附和。
    闫桂芬哪能真打符铁牛。
    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就是块棒槌,那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去的棒槌。再看符大生帮腔,心里不免感到熨帖,但嘴上却不饶人地说道:“就你护着!这么大个人了成天不干正事,就会跟着陈家院子那几个小子鬼混……”
    察觉到她又要没完没了,符大生赶紧打断她,示意她说正事。
    闫桂芬噎住,扭头看着符铁牛:“过来,妈跟你说,咱今天去陈二妞家提亲了,她爸已经答应了,你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呆着,准备结婚吧。”
    符铁牛大惊失色:“妈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二妞那是过去的事了,我们早就掰了,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咋都把他和二妞扯一块,符横云是,他妈也是。他跟二妞早八百年不联系了,不会是那个死三八大嘴巴,把他们的事到处说吧?
    符铁牛想到这儿,表情阴恻恻地。
    心说要是陈二妞四处败坏他的名声,他一定要她好看。
    闫桂芬拿起手边的黄荆条抽了符铁牛两下,暴躁道:“老娘胡说?前天你跟二妞在牛棚那边干了啥,你心里没数?要不是董寡妇说漏嘴,我还不知道呢。你说说你咋这么不省心,这可是流氓罪,如果有人成心跟你过不去,把你举报了,你妈我还不得哭死……反正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符铁牛目瞪口呆,连被抽了也没反应过来。
    愣了半晌终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破口大骂:“哪个鳖孙子说的?前天我根本没去牛棚,我在果园呢。陈二妞跟谁幽会我咋知道?妈,我可告诉你啊,这门婚事不作数的,我不同意。你也不希望咱们家给别人养孙子吧?还有,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在背后诬赖我,看我不把他家给砸咯……呸,跟老子才分手几天呀,就看上别人了,还好我慧眼如炬,早就把她甩了,不然还不得满头绿帽……”
    符铁牛扒拉了下头发,突然觉得自个儿聪明绝顶。
    瞧瞧,他都不用给‘隔壁老王’养孩子。
    他后半句含糊不清,闫桂芬没听见,不然又得打他。
    但前面一句对闫桂芬来说,也是个不得了的消息,好在没心脏病,不然得当场病发。
    她满脑子只盘旋着两个字:完了。她坏事了,陈二妞不是跟她儿子滚茅草屋,那是跟谁啊?陈家咋那么不要脸呢,知道她误会了怎么不澄清呢?要真结婚了,她们一家子的脸往哪放?以后谁还瞧得上铁牛,不都在背后笑他绿毛乌龟啊?
    闫桂芬一脸崩溃:“你……你咋不早说啊?”
    符铁牛也是一脸生无可恋:“我哪知道你这么能折腾?你就不知道先问问你儿子吗?反正陈二妞我肯定不会娶,妈你看着办。”
    闫桂芬听见他这死皮赖脸、理直气壮的语气,手又痒了。还是符大生眼疾手快摁住了她:“明天去跟陈瘸子说清楚。反正今天咱们去的时候,也没人知道是商量婚事。”
    闫桂芬:“……万一他家不愿退呢?”
    符大生:“那她闺女的名声也甭要了,跟其他男人厮混还栽赃给咱铁牛,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闫桂芬点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再次揪住符铁牛的耳朵,压低了嗓门:“你说你前天在果园?那,尹知青的事儿你晓得伐?”
    “不知道,别问我。”
    符铁牛先是被“结婚”消息刺激到了,后又得了符大生的准话,强撑着的酒意便开始涣散了。
    脑子混混沌沌的,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三狗子撕她衣服的事,我不知道,谁来问我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闫桂芬:“……”
    符大生:“……”
    第12章 杠精十二(先蹭)
    两口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不会吧?”
    “铁牛,你说真的?”
    “儿子,快醒醒。”
    符铁牛被推得东倒西歪,意识想清醒,但眼皮子有自己的想法,倔强地拒绝睁开,只无意识地念叨:“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闫桂芬瞪着说话说半截就睡死过去的儿子。
    忍不住磨牙。
    当真生他不如生块叉烧!
    不过,大家不都说尹知青是被村里头哪个嫉妒她的丫头给推下去的吗?
    咋,咋又跟三狗子扯上关系了?那三狗子可不是好东西。虽然自家这个也是个没出息的棒槌,但比起喜欢偷看大姑娘小媳妇洗澡上茅房的三狗子来,符铁牛竟然还算老实的。
    这么一想,闫桂芬觉得以三狗子那见了女人就挪不动脚的德性,干出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女知青们被祸害了,碍于名声根本不敢吱声。
    大多数在大队干部的撮合下,迫于现实的无奈,不得不一床大被把这些丑事给掩下来。
    说来可悲,但世情如此。
    别看人人喊着“妇女撑起半边天”,实际上妇女该干的活一点没少,但套在她们身上的枷锁也从未真正被打破。
    尤其在农村,女人的贞洁、名声实在太重要了。
    稍有差池,便能将活生生的人给逼死。
    闫桂芬顿时拉长了脸,小声埋怨道:“咱是时候给铁牛讨个媳妇了,免得他跟三狗子他们学坏了。但是这彩礼……”
    家里兄弟多,以后能帮衬妹子妹婿的,那彩礼肯定不会低。
    那长得一般,家里负担重,成了被人家媳妇还要时时接济娘家的,闫桂芬也看不上。
    他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光明大队也算条件不错。可铁牛这混账偏就喜欢颜色好的,但话又说回来,人家长得漂亮的姑娘哪个没有一颗嫁到城里的心,还能真看上泥腿子就甘心一辈子面朝土地背朝天?
    思来想去,这媳妇还真难挑。
    闫桂芬顿了顿,小心地瞥着符大生,见他没听懂,她没好气地哼了哼,用手肘拐向他:“你那个儿子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每年都给你五十块钱做养老费吗?这样,咱跟他商量商量,往后五年的一起给咱们,两百多块够办喜事了。”
    这年头,大家好不容易脱离饥荒,能吃个半饱。
    在乡下,别说两百块,哪家愿意出八十八的彩礼,已经是大手笔了。新媳妇娘家指定向亲朋好友炫耀去。
    符大生没说话。
    眼底隐隐有所意动。
    次日天还未亮,江糖已经醒了。
    许是房间长期空置或是受了潮,她整晚没睡安稳。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皮肤上爬满了细菌螨虫,腰间、脖子、手脚……浑身都痒得受不了。而这种痒是没法深想的,江糖实在不愿意由此联想到老鼠蟑螂是不是曾经在这张床上筑过窝。
    “……天黑着呢,你穷表现啥?显得你能耐啊……”
    江糖穿鞋的动作稍顿:“抱歉,我轻一点,你再睡会儿。”
    谢小兰咕哝一句,泄愤似地伸腿踢床头柱子,嚷嚷抱怨道:“睡什么睡,辗转反侧大半夜,好不容易合上眼又被你吵醒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江糖蹙眉,实在不理解为何会有人热衷于将负面情绪无限放大。
    除了加深隔阂,无济于事不是吗?
    眼见谢小兰没完没了要借题发挥,江糖也冷了脸:“说完了没?”
    谢小兰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你搞清楚,是你扰人清梦,我不过说你两句而已,又怎么了?”
    什么人啊这是。
    小地方过来的就是眼皮子低,没素质,就跟隔壁苏叶丹一样讨人嫌。
    那苏叶丹装模作样跟她抢房子,一会心脏痛,一会儿喘不过气,也不看看她那体格,那白里透红的肤色,壮得跟小牛犊子似的。
    而跟她同一个地方来的江糖呢,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清高给谁看呢,穷酸鬼。
    这一瞬谢小兰下意识忘了,苏叶丹只掏出五块钱就让她改了主意的事。
    她见江糖不言不语,越发来劲儿,那种面对乡巴佬的优越感登时到达巅峰。
    殷红小嘴跟上了子弹的机关枪似地,噼里啪啦一顿乱喷,也不怕炸了膛。
    江糖面无表情,若细细瞧来,或许能从那双清亮逼人的瞳孔里看出些许疑惑不解。她系好鞋带,起身取过外套穿上。
    “闭嘴!”江糖语气不温不火,淡淡地,“你想把隔壁也吵醒吗?”
    她就这么随意一瞥,清凌凌的眸子漾着微不可查的严厉,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到谢小兰头顶,肆意散漫的气焰登时熄灭了。
    谢小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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