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姜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反复告诉自己,这是领证的大日子,千万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他在执行特殊任务,她应该体谅……
虽然不停给自己洗脑,但这气,一时半会就是消不了。
她瞪着理亏的男人,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两下:“换个人,人家准会告你骗婚。”
符横云被掐得表情扭曲了一瞬。
赶紧赔笑道:“怎么可能?”姜糖目光危险,他立马补充道:“我就想跟你结婚,换个人我都不带搭理。”
“他们才没有机会告我呢。”
他说这话的神情特别得意,看得姜糖又想打他了。
姜糖突然想起上辈子各种公众号特别爱说的一句:归来仍是少年。意在夸赞对方赤子之心。但姜糖觉得,这句话太可怕了。
少年的特点是什么?
除了赤子之心,一腔热血,还有幼稚冲动爱犯傻,以及莫名其妙的自恋中二病。
瞧瞧,她以为的符横云有勇有谋,沉着冷静,自信果断。简而言之,虽然长了张说话不中听恨不得让人把他缝起来的嘴巴,但他很男人。
而实际上的他,其实非常“少年”。
浑身的毛病真不少。
这才刚领完证,立马暴露了两个:对工作以外的事粗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以及自恋得不得了。
天性说解放就解放,一点不给她心理准备……
嗐,结都结了,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转头就离。
*****
回到村里,符横云先把姜糖送回知青点,然后去还车。
“什么?领证了?”
苏丹叶满脸惊愕,倏地站起身,尖叫出来。
姜糖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接住从她膝盖掉落的菜篓子,放到一边:“是啊,领了,明天请大家吃个饭。”
“你这也太匆忙了吧……”说着,苏丹叶凑过去摸姜糖脑门:“没发烧啊。”
姜糖拍开她的手,继续摘四季豆:“没办法,我三天后要去省一机报道,接下来肯定腾不出时间结婚,干脆先办了。”
“什——么???”
又是一阵尖叫:“省一机?我没听错吧,你要去省一机报道?”
比起领证,这个消息更加刺激人。
苏丹叶面部表情直接失控,声音尖锐嘹亮,登时整个知青点的人都听到了,纷纷跑出院子。
“姜糖,你要去省一机了啊?”
“难怪你要教大家开拖拉机……”
“省一机是苏省数一数二的大厂,你怎么进去的啊?”
“……”
一个问题接一个,姜糖觉得脑袋里有一千只蚊子在嗡嗡嗡的叫着,她赶紧站起身,“打住,先打住……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搬凳子的搬凳子,倒开水的倒开水。
姜糖无奈,合着把她当成讲评书的了啊?
“我师父以前是省一机的,知道他们最近有招工考试,就让我去试一试。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能通过,我原本是想见识一下他们的考试内容,争取下一次招工能考上。”
许庚他们听完,对今天的考试内容很好奇。
姜糖没藏私,将知道的全说了。
可这世上,总会时不时出现那么一颗老鼠屎。
“你既然提前知道省一机招工,为什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去试一试?”
“平时说得再好听,说什么大家是一家人,真到了关键时候,才知道是人是鬼,呵呵。”
第49章 在修!!!!
姜糖瞥向谢小兰。
将她脸上的嫉恨瞧了个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觉得谢小兰变丑了。才二十来岁泪沟如此明显,眼尾眉梢也往下垂,面相上越来越往尖酸苦楚上走……
看来相如心生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姜糖沉默了一会, 就在大家都以为或许她也觉得自己做得欠妥时, 她突然笑了:“谢小兰,你在生气?”
而后她又环视了一周, 重复道:“你们也这么想吗?”
她说话的声音一向慢吞吞地,有几分温柔, 也有几分漫不经心。
刚刚跟大伙儿说起省一机的情况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如今依然是那样, 谢小兰的指责对她来说, 不痛不痒根本不叫事。
可若是以为她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苏丹叶:“你甭管她, 咱们可不像她那样成天阴着个脸,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到省一机是好事, 大伙都替你高兴着呢。”
她一打圆场,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笑着说没这么想。
姜糖也不管他们真的没不满, 还是心里有别的想法。
转身看向满脸气愤的谢小兰, 坐着的上半身微微往她的方向倾斜。
特别气人地挑了下眉。
无声说道:你瞧, 就你一个人屁事多。
谢小兰登时被气了个倒仰。
指着姜糖的手指哆嗦不停, 满脸胀红:“你得意什么劲?去了省一机还不是要嫁给泥腿子, 小地方来的乡巴佬眼界就是这么窄, 明明提前得了消息却不跟大伙说,不就是怕我们考上了你就去不了吗?姜糖,你才是咱们中最虚伪的那一个。”
姜糖被她的逻辑给整笑了。
“你说我怕你考上?”姜糖上下打量她一圈, 笑眯眯地说道:“你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挺自信的。”
“外头配钥匙一块钱一把,你配吗?”
“口口声声乡巴佬,泥腿子,啧,只有你高贵,是吗?”姜糖伸手指着她裤腿上的草梗子和泥巴,“你如今跟我们有区别吗?不一样早出晚归下田干活。郝思平犯了错,下放到别的农场后,大队部会计这个位置腾出来了,你怎么没顶上呢?谢小兰,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清现况,承认自己除了说些酸话什么本事都没有呢?”
姜糖说罢,一拍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哎哟,看我这记性,你除了酸,还挺会在背后算计的?上回你找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你说——”
“住口!”谢小兰脸色刷地一下变了,眼神慌乱地看向众人,用力扑向姜糖,“贱人,你胡说八道你,我要撕烂你的嘴,你个臭□□,穷酸货……”
姜糖这几个月也不是白锻炼的。
迅速后退。
丝毫情面不留,反手把谢小兰推倒在地,“恼羞成怒啊,活该。”
本来这事过去这么久,姜糖都懒得再提。
但她嘴巴也实在太臭了,上赶着在她结婚当天找晦气,像她这么不大度的人,可不得扒了谢小兰的脸皮嘛。
谢小兰气得发抖。
她摔倒的力气很大,臀部的骨头撞到地上,胳膊还撞到旁边的凳子上,光听沉闷的撞击声就能想象出有多痛。
她胳膊痛,屁股痛,自尊心还被伤着了,简直浑身都痛。
但这些远远比不过随时要爆炸的心慌。
其他人好像没反应过来,愣愣地。
但谢小兰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猜测、打量、鄙夷……那些臆想中的目光直戳心肺,仿佛要将她剥皮抽筋一般。
体面全无。
她又气又慌。
吴芳被人带走后,她就发誓一定要将这个秘密守得严严实实。起初,她担心过姜糖会不会将她那天怂恿挑拨的话说给大家听,后来见她守口如瓶仿佛忘了一样,谢小兰渐渐放下心来。
时间一久,她自个儿也忘了这件事。
如今突然被点出来,谢小兰心态乍然崩了。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众人的视线时,郑红梅迟疑了下,站出来扶起她。
“你……摔到哪儿了吗?”
谢小兰悬在半空中的心在郑红梅的关切中落到实处,忽然安稳了一些。
至少,还是有人关心她,站在她这一边的。
害怕恶事被揭穿的心虚也慢慢消散。
她心虚什么呢?
有什么证据证明姜糖说的话是真的呢。
姜糖自甘堕落嫁给泥腿子,就算进省一机又如何,她一辈子别想回城。
以后她们的人生会走向两条不同的道路,她们的生活会是云泥之别。
她们这批人以后会回城,她也会嫁给体面的城里人……就凭这些,她和其他知青才是同一国的人,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注定没啥前途的姜糖而不信她呢?
她这样想着,竟洗脑成功了。
无限心虚顿时又变成了理直气壮。
当人被自己的逻辑所骗,再自以为揣摩透彻了别人的想法时,她还怕什么呢?
谢小兰全然忘了第一次的失败,便是因为她的傲慢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