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知道卡洛斯和人约好了要去参加一个战前聚会,那似乎是个实战考核期间的传统活动,路昭本来就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反对。
胡乱地在学院论坛逛了一下,不知怎么就点到了学生信息查询的界面。
对了,好像现在已经没有继续拖延的理由了。
路昭的手指停在确认键上方,然后一闭眼,就点了下去。
一个信息框跳了出来,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张半身照,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对着镜头目视前方,他的五官很端正,虽然神情肃穆,但是紧抿的嘴角却隐约有点笑意,那表情让路昭觉得十分熟悉。
照片下方是一段文字资料:穆怀远,帝国历2726年6月出生于安珀星月光城,帝国历2745年9月入读星云军事学院,帝国历2751年5月毕业于星云军事学院舰船系并加入帝国第九军团服役,驻地为银河系半人马旋臂科瑞斯坦,帝国历2754年6月退伍,同年7月13日因星际飞船‘徘徊者号’爆炸事故罹难,时年28岁。
路昭盯着最后几句话,反复看了很多遍。
原来,他已经死了。
对于从来未曾谋面的生父,路昭心里要说没有心结是不可能的,只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现实,并将自己的期望降到了最低。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没有失望,就不会难过。
路昭无数次设想过见到穆怀远时的情景,他会很平静、很冷淡地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世,然后问他为什么要抛弃那个爱着他的女人。
路昭觉得,得到答案以后,他就可以放下了。他不会在意穆怀远,更不会怨恨穆怀远,他会彻底忘记他。
然而,穆怀远已经死了,早在自己出生之前,他就已经死了。
***
妈妈:
原来,爸爸并没有不要我们。
路昭
***
在考核最后一战之前举办聚会是星云某个学生组织的秘密传统,主要内容无非就是加油打气表决心再加上吃吃喝喝之类的,所以学院方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宗源离开聚会现场的时候,还觉得挺无聊的,他打听到了冀恒的所在,所以就直奔射击训练场。
位于基地地下室的射击场面积不大,这时除了冀恒也没别人,所以宗源一进门就看到他了。
冀恒带着一副护目镜,侧身站着,单手举枪。砰——砰——砰——他手里那把老式机械枪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宗源认出那把枪好像还是冀恒自己做的,实战考核期间,每个学生可以携带的私人物品是很有限的,但是冀恒例外,如果愿意的话,他连机甲都可以自带。
根据宗源的经验,冀恒练枪就表示他的心情有点不好。
第24章 他杀死了自己
“怎么,紧张了?”宗源笑眯眯走到冀恒身边。
冀恒摘下护目镜,瞥了宗源一眼,回头检查自己手里的武器,“紧张什么?”
“明天的对战呗。”宗源说:“你的实战考核运气一直那么差,今年搞不好也会出意外啊。”
手里上着弹匣,冀恒淡淡地开口,“那你就看着吧。”
“我是关心你呢。”宗源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瓶子,只有手掌那么长,里面装着红色的透明液体,“看到了吗,幸运女神的赐福,刚刚从某个学弟那里弄来的。”
“不必了,你自己喝吧。”冀恒摇头,他知道这种饮品,是安珀特产的高度果酒,传说有运气加成的神奇效果。
“喝一瓶,晚上做个好梦,增加明天的胜算啊。”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忘记去年的实战考核了吗?”宗源将一瓶果酒放在台子上,自己打开了剩下的一瓶,“先是战机故障,然后是食物中毒,这还不够衰吗?”
去年的实战考核,冀恒永远都不会忘记。
宗源举起瓶子喝了一口,“哇,这酒够劲!”他咳嗽了一声,接着说:“不管了,反正给你放这里,我觉得我现在需要出去跑圈冷静一下。”
宗源走了,冀恒的脑子还沉浸在那句‘食物中毒’上,他记得当时的路昭非常担忧,带着哭腔向他说对不起。
路昭喊他学长,向他道歉,眼眶还含着泪,接下来道格出现,崇敬的学长立即变成了什么恐怖的脏东西,路昭再也没有正眼看过他,而冀恒,平生第一次尝到了胆怯的滋味。
收枪入套,冀恒拿起了那瓶果酒,瓶壁反射着头顶的灯光,里面清澈纯净的液体晃动着,火红色,象征着勇气。
打开盖子,冀恒轻轻抿了一口。
这酒入口凉凉的,带着点甜味,似乎酒精度并不高,但是很快喉咙就变得火热,热力蔓延到食道和胃部,烧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总共一百毫升的东西,本来就是两三口的事情,等到冀恒觉得有点头晕,他已经把酒全都喝完了。冀恒以前当然也喝过酒,不过他比较节制,从来没有喝醉过。
此刻虽然有点微醺,但冀恒觉得自己还是很清醒的,他脚步稳健地离开了射击训练场,走向检修库。
他想去看一眼路昭,只是看一眼。
检修库里除了一排排的机甲,半个人也没有,冀恒走过所有曾经遇见过路昭的地方,仍然一无所获。
对啊,路昭在躲他呢,冀恒沮丧地想,他停下了脚步。
四周的空间很安静,当冀恒站住不动的时候,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是一种很压抑、很悲伤的啜泣,听得冀恒心里一抽。
他循着声音穿过走廊,拐到仓库的方向。
路昭正坐在三号配件库门口掉眼泪,他关掉智脑查询页面之后,就从仓库里跑了出来,但是一时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心里还惦记着卡洛斯让他值班的事情,因此也不敢走远,最后忍不住,就在走廊上哭了起来。
为了意外离世的父亲,也为了心碎而死的母亲,更为了自己从小到大累积的委屈,路昭哭着,不敢放开声,只能咬着衣袖小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