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樊於期这一走, 以后又该怎么办呢?”姬丹抱着剑, 靠在一根柱子上, 望着正在后院门口劈柴的荆轲。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罢了。他武功不错,又有神兵在手,常人奈何不了他的。”
难得见荆轲不吝辞色评价一个人, 姬丹不禁莞尔:“能得你如此评价之人可是屈指可数啊!”
说来, 高渐离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荆轲切磋比试, 末了还非要对方点评一二,可每每都无一例外得到那雷打不动的四个字“尚需苦练”,弄得高渐离一头雾水——明明感觉到自己肉眼可见的进步, 为啥荆兄连句肯定的话都不舍得给呢?
“论身手, 现在的你已不逊于他, 甚至略胜一筹。”
荆轲话音刚落,姬丹微笑着点了点头, 大方接受:“毕竟这两年的光阴未曾虚度, 而且有你这位天下第一剑客作陪练,我的剑术当然能突飞猛进啦。”
明艳的笑容令荆轲霎时晃了眼, 这些年来,姬丹笑得越发多了了。看着对方如此神采飞扬的模样, 荆轲觉得若能像如今这样一直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不介意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如同朋友或兄长一般守着她一辈子。
两人谈笑间,荆轲已轻车熟路地将木柴悉数劈完,刚准备摞成一堆,这时突然有人过来,说是大当家有要紧大事,急召黑风寨全体人员前去商议。
荆轲立马丢下手中活计,和姬丹一同赶到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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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全寨上上下下的人差不多已聚齐了。
高渐离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原来是“烽火房”今日午后传报,称有大批人马集结于山下,看样子应是要对黑风寨下手。
为防官府清剿,黑风寨在自家地盘附近搭建了一间小房子,以此作为暗哨据点,平时主要是负责望风,如遇紧急情况便像烽火台一样白日点烟、晚上点火,故而得名“烽火房”。
相较于烽火台,烽火房的好处是有民居做掩护,无论点烟还是点火都会让人认为是在做饭或是点灯,隐蔽性有保证,这同样也是姬丹的主意。
面对突如其来的急报,山寨众匪倒并未显得多惊慌,反而一个个摩拳擦掌,尤其是狗屠最为兴奋:“他娘的狗官瞅着咱们寨子壮大了,终于晓得怕了,现在才来围剿?晚了!看本狗爷不打得他们屁滚尿流、满地找牙……”
其余人等亦跟着跃跃欲试,纷纷叫嚣着定要打得他们有去无回。
高渐离却对此存疑:“山寨位于燕赵交界处,属于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官兵既然来围剿,可知是哪国派来的?”
“管他是哪国的!咱黑风寨还怕了他们不成?!”狗屠说着,随口就问上报的弟兄,“来了多少人?”
“这个……烽火房提供的信息有限,尚未查明。”
话音刚落,第二份急报来了。
这次是更详细的线报,将山下军队人数以及集结位置都汇报给了高渐离。
“什么,不少于一千人?!”这下子,不光是高渐离,所有人皆吃了一惊。
狗屠气得一拍大腿:“这帮孙子……这回是铁了心要把咱一锅端啊!”
高渐离求助的目光看向荆轲:“荆兄有何高见?”
“黑风寨地处山坳,背靠群山深林,物产丰富、易守难攻。不论那些官兵是哪里的,千里迢迢行军至此,想必也是人困马乏;而山寨里的兄弟虽大多非行伍出身,却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以逸待劳,打赢数倍于我们的敌人并不是没有可能。”
听了荆轲的话,高渐离心下稍安:“那荆兄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
荆轲摇了摇头:“敌情未明,言之尚早,但只要不是列国的精锐,我们都是有胜算的。”
“荆兄的意思是,万一来的是精锐部队,我们便……输定了?”
荆轲抿唇,沉思片刻后道:“也未必,关键看对方的主将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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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拂晓,天光乍亮。
刚刚过去的一夜是那样的难熬,高渐离一大早便起了床,刚洗漱完便收到消息,说山门外有人正在叫阵,高渐离当即带上剑,点了几员擅射的猛将,打起精神去了山门口。
谁知前脚将将踏上山头,但见百步开外乌压压遍布了一大群甲士,阵前的旌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一个硕大的“燕”字,旁边另一面稍小的战旗上则是一条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白龙。
“雪蛟军……”高渐离不禁喃喃自语、面色凝重。
既是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他并非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官府清剿。然而却怎么也不曾料到,朝廷竟会动用雪蛟军来围剿他们!
狗屠自是不知高渐离在说什么,看敌方摆开阵势却迟迟不见行动,便对他耳语道:“老大,看他们也不像是要着急开打的样子,要不我先去探探他们的底?”
高渐离点点头:“万事小心。”
于是,狗屠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开嗓道:“谁是你们管事的?让他出来!”
他一向声音大、中气足,这一嗓子下去震彻山谷,离得近的耳膜震得嗡嗡响,连对面山头都颤了颤。
甲士们渐渐安静下来,接着让出一条三尺宽余的道,一人款款行至阵前,长身玉立、皓衣耀目。
刚刚还趾高气昂狗屠一下子目瞪口呆,傻傻地盯着那人的脸,半天才犹疑地冒出一句:“丹姑娘?!”
不光是狗屠,包括高渐离和身边的几个手下一时间皆呆若木鸡,无法置信地望着阵前那位和姬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听到对方的话,太子丹冷冷一笑:“果然……”
“老大,这他娘的唱的哪出啊?这人究竟啥来头,怎么跟丹姑娘长这么像?”狗屠捂着嘴对高渐离嘀嘀咕咕。
高渐离神情严肃:“管他什么来头,总之来者不善。”
狗屠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一手摸着腰间大刀,一手指向太子丹:“给句痛快话,到底想干啥!”
太子丹略微整理了一下便山风吹乱的披风,却连正眼都未给对方:“冬天都快到了,哪儿来这么多的蚊蝇,嗡嗡乱飞实在扰人。”
狗屠虽说没念过什么书,可这句话他还是听懂了,小眼珠儿一转,笑呵呵地开口道:“瞧这话说的,我们是苍蝇,那您又是啥呀?苍蝇最喜欢围着啥乱飞呀?”
话一出口,众山匪瞬间炸开了锅,个个哄然大笑、合不拢嘴,更有人丝毫不给面子直接说了出来:“那不就是屎尿粪便么!”
太子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脸色骤然一沉,眉宇间染上浓浓杀意:“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秦舞阳闻言,甩手就对山门方向发出一记毒镖!
但见那枚小小的暗器在阳光下闪着幽蓝的流光,箭一般呼啸着直冲狗屠的口鼻而去!
狗屠尚未作出反应便听见“咣——”一声,一把漆黑的剑鞘横在他面前。
“荆轲,你终于现身了……”太子丹眯起眼睛,紧接着又转而看向同他一起出现的姬丹,“我的好妹妹,这么久没见,别来无恙啊。”
他们俩是孪生兄妹,难怪……
高渐离握紧手中“湛卢”,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丹姑娘的这位兄长绝非善类,而且能够号令雪蛟军,可见在燕国朝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姬丹直勾勾地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定了定神,终于启唇:“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知道她与荆轲藏身之处的除了寨子里的自家兄弟,便只有樊於期和李家祖孙。
樊於期不会出卖他们,而李家祖孙上下山皆被蒙住双眼,不太可能在这一大片深山老林中锁定黑风寨的确切位置,更不用说把这些人带进山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的好妹妹,当初你伙同荆轲叛出黄金台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太子丹说着,忽而抬首望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空,“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三天后,若是你自己主动走出来,我便放过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若你冥顽不灵、顽抗到底,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