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官塾的位置还是非常好的,前面是一条卖文房四宝的街道,比较安宁,官塾在后面,旁边是护城河,胡同很短只有官塾所在一个院子。
越绣宁已经走到门口了,想了想又将何晓娆叫过来,道:“你自己先进去,蕤姐儿说,昨天有个教书先生打学生,打的很厉害的,你今天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看看在干什么。”
何晓娆忙答应,赶紧进去了。
一旁的徐玉谷这才明白了,皇后娘娘带着人出来是干什么来了。大家就在外面等着,越绣宁将怀哥儿放下,叫他跑着玩儿。
这一片真安静,风景倒是挺好的,怀哥儿跑到这里看看,跑到那边看看,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玩的,但是这里和宫里完全不同,便是树长得都不一样,护城河边缘用的是木头栏杆,上面插了些棋子,怀哥儿仰着脸仔细的看棋子上画的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何晓娆小跑着出来了,禀报:“娘娘,昨天那位先生在上课,这会儿正在训斥学生。”
越绣宁便去将怀哥儿抱了起来,道:“走,进去看看。”
何晓娆前面领路,一行人走了进去,等进了院子,其实不用领路越绣宁已经知道在哪里了。
院子比较大,毕竟是官家出面办的官塾,还是很阔朗,每个教室离得有一定的距离,横着一排一排的,从中间一排左边的房子里,传来一阵咆哮的声音。
越绣宁抱着怀哥儿走了过去,怀哥儿一开始还侧耳听着,等到了跟前,吓得抱紧了越绣宁的脖子。
从进门咆哮,到越绣宁走到那间教室窗外面,已经看见那个先生拿着戒尺开始责打一个学生了。
先生年纪四十岁上下,学生十岁左右,被叫出书桌站在一边,那先生一开始还边打边骂,但是眼看着似乎是打的来了劲,用戒尺使劲的在孩子身上打着,连骂都没时间骂了。那个学生被打的一直后退躲闪,但也不敢太过躲得厉害,只敢侧身躲来躲去的。
就看了这么两眼,所有的人都怒了!
因为这个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收敛,就好像是打仇人一样!完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他的学生,而且是个十岁的孩子!
越绣宁道:“徐玉谷。”
徐玉谷早气的不行了,听见皇后娘娘发话,马上就大喊了一声:“住手!”
而正好差不多的时间,因为那个学生一直退,退到了窗户这边,天冷了,窗户是半掩的,先生打着过来了,就看见了窗户外面站了好几个人。
“你们是什么人!”那先生还厉害的不行,厉声怒斥。
他的喊声和徐玉谷的喊声差不多一起发出,不过徐玉谷中气十足,声音更大,那先生喊完了也听清楚了徐玉谷的声音,顿时仿佛更加生气,涨红了脸跳起来怒叫道:“哪里来的一群疯妇人!本先生教书,你们竟敢乱发言!你们是谁家的?!”
说着转身对着班里的孩子里厉声质问:“谁家的妇人?!”
显然他将越绣宁她们当成是孩子们谁的母亲家人了。
而从他这句话也能听得出来,这位先生真真是极端的看不起女人,被女人呵斥了一句,就气的快中风了样。
“谁家的?谁家的?!”先生暴跳如雷,用戒尺顺手就在就近的几个学生的桌子上重重的打着。
那几个学生吓得收手缩脖子的,一个吓得大叫:“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另一个更是被吓得直接抱住了头。
徐玉谷真是气炸了肺!这样的人居然还是教书先生,真真是混账至极!
第1285章 拿下先生
越绣宁原本没想把事情闹大。
她亲自过来查看,主要原因是因为,说先生打人的是蕤姐儿,蕤姐儿还是个孩子,看到小孩被大人打,吓着了可能说的比较夸张,这也是有的。
越绣宁只想过来亲眼看看,横竖离得不远。如果有这样的事情,那么找这个官塾的官员来谈谈,警告一下那位先生,以后不准打学生了。
当然,这一切都不打算当着学生的面做,要给这位先生留体面,他以后还要教书呢。
这是越绣宁的打算。
只是实在没想到,这位先生就跟得了狂躁症一样,发了疯一样的骂人打人,发现了越绣宁她们这几个人之后,简直就像是被人从后面烧了脚后跟一样,狂躁的快把屋子都给掀了。
越绣宁哪里还能容他放肆。
道:“拿下。”
徐玉谷已经气的不行了,听了这句话之后就从正门窜了进去,何晓娆配合很默契,从后门跑了进去,两个人冲过去一左一右,三两下就将那位先生双手反剪了,戒尺也掉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这边的骚动惊动了官塾里的人,从另一间屋子里跑出来一个人,穿着一件褐色绵长衫,头上戴着书生巾,应该也是教书的先生。
而与此同时,被钳住双手的那个先生真真气的要晕过去了,用力的挣扎着,暴跳如雷的骂着:“混账妇人!你们可知道我是谁?!你们有辱斯文,官府必然将你们这群混账妇人碎尸万段!”
徐玉谷和何晓娆将他押了出来,留下一屋子已经吓傻了的学生,那先生暴跳如雷的怒骂着,因为担心声音太大吵的皇后耳朵疼,怕吓到了小皇子,怕这位虽然是书生但脾气太过暴躁的先生骂出来什么难听的叫皇后听见了。所以,徐玉谷就和对付一般的下人婆子一样,出来看见窗台上放着一块抹布,于是顺手拿了之后就塞进了先生的嘴里。
一股臭味堵着嘴,那先生真真要气晕过去了。
这时候已经好几个人从屋里出来了,应该是其他教室里上课的先生,这几个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一时竟然没有人上来质问。
只有最早过来的那个问了两句,但是看起来惊慌更甚于质问。
越绣宁道:“你们都是这边的先生吧?”数了数,算上被抓的那位,一共四个。
先来的那个忙道:“我们都是教书的先生,这位……”因为越绣宁穿的像是市井妇人,原本不想尊称的,读书人就总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傲气,但是先生看了看面前这位妇人。
穿的虽然是粗布钗裙,但是神情淡然,眉宇间有种尊贵的神情,眼神一撇处却又有一股暗含的威严,竟然让人有种需要仰视的感觉。
那先生也不敢直视越绣宁了,他自己心里安抚着自己,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自己是读书人,是有礼数有尊重的。但是心底里却又暗暗吃惊,隐约觉着自己不敢和这个妇人对视。
他微微垂下眼睛,然后转眼看着被抓的那个先生,道:“这位夫人,”他用了尊称:“如果你是家里的孩子在这里读书,或者什么的……你需要找官塾的官员,我们这里是官塾,先生都是官家的。”
越绣宁道:“不影响几位先生教书了,你们回去吧,我自然会叫人去找官员。”说着示意了一下赵明玉。
刚刚赵明玉没动手,是因为跟着来的就她们三个,赵明玉需要随时护卫皇后娘娘,如今皇后示意了,她忙道:“是。”看了徐玉谷一眼。
她转身去找官塾的官员去了,徐玉谷便让何晓娆自己抓着那个先生,她过来站在了越绣宁身边。
其实也没什么危险,几个教书的而已。
那几个先生呆了呆,另一个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里……不是你们该进来的。”
越绣宁没说话,弯腰将怀哥儿放在了地上,怀哥儿却并不走开,而是紧紧拉着她的手。
小家伙显然是被暴跳的那位先生吓着了。
赵明玉出去了一会儿就进来了,她是去外面吩咐了外围的侍卫,令他们去找。还叫跟车的两个嬷嬷端着椅子桌子过来。
出门带的是轻便的藤椅和竹桌,嬷嬷过来放在了院中,越绣宁便坐下了,怀哥儿倚在她腿边,好奇的看看这里看看那里,这会儿各个班级的学生们都已经聚在了窗户或者门口,看着这边,怀哥儿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那些孩子们。
嬷嬷们流水一般的从外面端着各种东西进来,一会儿,桌上摆上了瓜果点心,一个婆子一手提着个红小泥茶炉,另一只手提着筐子,过来放在了台阶上,将筐子里的炭取了出来,点着了放在茶炉里面,上面坐了个长嘴錾蝙蝠纹铜壶,开始烧茶。
另一个婆子端着盘子,里面放着青花松竹梅纹茶壶,一套青花松竹梅纹茶杯,放在桌上。
那几个先生并学生们被这个架势给惊呆了,全都呆呆的看着。
只一会儿,几个官员从外面屁滚尿流的奔了进来,一看见这边坐的越绣宁,弓着腰跑过来离得老远就跪下了,边磕头边膝行过来:“下臣等叩见皇后娘娘!”
院里的先生们,还有学生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越绣宁道:“你们都是什么职位?”
一个官员忙磕头道:“臣乃官塾塾丞。”
另一个道:“小吏等几个是文书编撰。”
也就是说,全都是下面办事的人,越绣宁想了想,道:“塾丞留下,其他的都回去吧。”
说着站起来:“这里可有其他的空房间?叫先生们继续上课,不要打搅了。”
塾丞等官员忙磕头:“是。”几个小吏就退了出去,塾丞起身忙请皇后娘娘去倒座间那边,这边摆着手示意先生们去上课。
先生们呆了一会儿,见外面进来了几个侍卫,便忙转身回教室,又让学生们别看了,赶紧坐下。
官员们进来叩拜皇后娘娘之后,那个暴躁的先生顿时就吓的瘫软了,再不敢乱蹦挣扎了。
第1286章 管高半阶
当然,请皇后娘娘来倒座间,这是很无礼的,但是正经的屋子都是教室,皇后娘娘叫找安静的屋子,也只有这里了。
一进屋,塾丞正要磕头,越绣宁已经道:“行了免了,本宫问你,这个先生叫什么名字,功名如何?如何选入官塾的?”
塾丞忙道:“此人名叫陈信,乃是庚午年的举人,官塾建好了之后写了告示出去,是他主动来应聘的,因着是京城外的前岐县人,离这里只有二十几里路不远,加上有举子的功名,因此选上了。”
“来这里做先生多长时间了?”越绣宁问道。
塾丞道:“已经两年多了。”
越绣宁便问:“两年多了,他都是如此打骂学生的?你们这些人是真的一点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说?”
塾丞一下子汗毛就倒竖了起来!
心里暗暗的叫苦,听人说这位皇后娘娘性子刚强凌厉,果然如此!问话的声音也不大,原本只当是询问详情的,谁能想到一句话里藏着机关,突然的就被拿住了把柄呢!
塾丞只能结结巴巴的道:“臣……小臣实在……”
“你实在不知?”越绣宁道:“如果真的不知道便罢了,一会儿管理官塾的直属官员们全都会过来,本宫一一问话,若是问出来你知道什么情况,却隐瞒不说,那就不仅仅是你的乌纱帽的问题了。”
这么一说确实是太管用了,塾丞撑着地的胳膊都是一软,差点趴地上,声音颤抖着道:“小臣……小臣……”
越绣宁并不在多说,等着。
那塾丞吓得不轻,心里盘算衡量着,到底不敢隐瞒,只能道:“小臣只知道……陈信是国子监王助教的小舅子,至于到底是不是凭这层关系进来的,小臣官职卑微,实在是不知道……因为,官塾选的先生,原本就是必须要有秀才举人的功名。”
“王助教?叫什么名字?”越绣宁问道。
塾丞道:“王利耀。”
越绣宁又问:“这个陈信如此打骂学生,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
塾丞既然都已经说了,当然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小臣知道,小臣真的是找过上官无数回,也跟陈先生说过,训诫不听话的学生是可以,但是有时候打的太过厉害……但是,陈信根本不将小臣放在眼里,上官那边也是每每只点头答应而再无下文。”
“你跟谁说的?”越绣宁问。
塾丞道:“国子监生员李万,他是直接管理京城西街这边两间官塾的上官。”
国子监,监内设祭酒一人,专门管理教育事业,属下有主簿、录事各一人,统领各官学,如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各官学的博士、助教、生员皆有定额。国子学与太学并立,是专门研习儒家经典的经学学校。
各地开始设立官塾,京城本地的就只有由国子监的生员管理,大约的每个生员管的就是两个到三个官塾,再往上便是主簿,然后是国子监。当然,直接管理的其实就是生员,另外就是每间官塾具体负责的塾丞。
但是在国子监内部,分得更加细,从上到下,国子监祭酒,主簿、博士、助教、生员等如此。
所以,这应该是陈信在这里横行的缘故之一。他的姐夫是助教,在国子监内部比具体管理这里的生员地位还要高,生员还有塾丞都管不了他。
越绣宁想了一会儿,道:“他如此打骂孩子,已经两年多了,可曾出过事情?”
塾丞道:“没有。有些孩子就不敢说,有些身上的伤被发现了,寻来……都是些普通人家的孩子,能不要钱在这里上学便都有感激的心思,陈信又是先生,能言善辩的,反过来倒把那些找来的孩子家人训斥一顿,常常倒是如此。只有一个孩子,去年年底的时候,被打的严重了,病休了两个月……”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才道:“小臣知道出了事,去那学子家询问,那孩子父母亲都是老实人,因说想去找陈先生,不成想陈先生已经主动先找到他们,说打孩子是因为孩子对他无礼,孺子不可教,还说要去官府告那个孩子,不尊师重长……横竖就是那些话,把那家人吓得不敢说什么。小臣实在看不过去,给了五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