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疼声声中,月姬盯着自个儿举起的纤柔手腕,半露荷花玉镯子,只觉的讥讽。随着礼节俯下身子,看着身旁贾若云手腕上别无二致的玉镯子,却又隐约想笑。
贾若云追随萧氏多年,亦不过落的这般的下场。
待到礼毕,已子刻过半,月姬最先抚着小腹起身环视诸人,道了声:“今日暂去休息,明日致礼,请各位照时到来。”这般,诸人依序退去,包括临走还不忘瞪她一眼的贾若云。月姬这才搭了阿归的手,一言不发便往外走。
庶妃宋小箩历来胆小怕事儿,默然撇开婢女的手,紧紧追来。
月姬讥讽般一笑,径直出了宫门坐上小轿,仿佛并未看到宋小箩。为着她有身孕,轿子走的不快,抬轿的舍人全是精挑细选过的,以防旁人作手脚。直走至了长街深处,月姬才状似无意地回神,只见宋小箩和在后边,发鬓微蓬,娇喘吁吁。
“小箩阿妹?”月姬讶然道,“你咋和过来了?亦不叫我一声,你生下皇回子才三个多月,这般随着轿子疾走,岂不伤了身体?”
宋小箩身姿孱孱,怯怯道:“侧妃言重了,我的身体不相干。倒是今日……贾阿姐这般失礼,可怎生是好?”
月姬狭着眼看她,自个儿和贾若云不合阖府都知,宋小箩特地追上来说这句,算作挑事儿还是示好?宋小箩和她的关系自然比不的尔莹,月姬正在斟酌用词,展眼却见东宫庶妃阮梅香坐在小轿上翩跹而来。
阮梅香停了小轿,笑吟吟道:“怎生是好?这般的大事儿,总有圣上跟中宫主儿晓得的时候,况且还有皇太后呢。侧妃今日受的委曲,还怕没的报仇么?”
这女人……月姬凝眼举目,跟缓笑道:“自家姊妹,有啥报仇不报仇的。何况贾侧妃无非是身体孱弱摔倒了,哪儿便算失礼?梅香阿妹言重了。”
阮梅香下轿福了一福,又和宋小箩见了平礼:“也便是侧妃心宽不怪罪。阿妹还觉的怪异呢,贾阿姐历来温侬可人,即使从前在东宫中也跟侧妃置气,却亦不至这般。莫非一进宫中,人人的脾性都见长了么?”
宋小箩忙道:“何人脾性见长了?梅香阿妹的圣上疼宠,可以随口说笑,咱却不敢。”
阮梅香媚眼如丝,轻俏道:“阿姐讲到疼宠二字,阿妹便自愧不如了。现放着侧妃呢,圣上对侧妃才是万千疼宠。”她佯作沉吟,“哎呀!莫非贾阿姐是想着,进了帝城,侧妃会失幸于圣上跟皇太后,才会这般不敬?”
她这副轻狂的作派,果真是最好的伪装,只怕现在任谁亦不会联想到日前萧氏庶妃便是死在她手上罢?月姬听闻,凛眼略略正色:“先皇驾崩,恰是国孝家孝于一身的时候,这会子说啥疼宠不疼宠的,是不是错了时候?”
宋小箩忙收了表情,恭身站立在边上。阮梅香托着腮,笑盈盈道:“侧妃好气势,怨不得适才三言两语便令贾阿姐起身示弱呢,看来是阿妹杞人忧天了,侧妃哪儿是贾阿姐能欺压的了的?”她屈一屈膝,“夜深人困倦,才进宫便有这般的好戏,日后还怕会少么?阿妹先告辞,养足了精神等着看呢。”
阮梅香扬长而去,宋小箩看她这般,不觉蹙了蹙眉。
月姬缓缓摩挲着腹部,清浅一笑:“罢了。你不是不晓得阮梅香的性子,虽然说是跟你一般的庶妃位份,在东宫的资历亦不如你,可她是安南国宗室的女儿,先皇特赐给圣上的,咱待她总要客气些许,无须跟她生气。”
宋小箩愁眉不展:“阿姐说的是,我何尝不晓得呢?现在圣上为了她的身分好听些许,特特又指了弼马院的四贵大人作她义父,怨不得她更了不的了。”
可不是为着身分好听些许么,说开来,阮梅香亦无非是安南国的贡品罢了,被自个儿心心念念的太子出卖而不自知。月姬敛了笑意,宽慰道:“我晓得你和她住一块儿,难免有一些许不顺心。等圣上御封了掖庭,迟早会给你们安置更好的殿宇。你安心,你才生了皇回子,她总愈不过你去的。”说起来尔莹出身亦不咋样,来日如果自个儿的名份定了,该为尔莹求个容华的名号,也别令阮梅香欺负她太过。
此刻,宫廷妃妾位号还未改制,仍然沿用太祖时候定下的宫制,皇后以下,四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后来的简略版等级制度,是月姬当了皇贵妃开始主持掖庭以后,才在皇上支持下,定下来的新规章。
宋小箩伤心忡忡地看着月姬:“贾侧妃在圣上跟前最温、柔善解人意,现在一进宫,连她也变了性子,还有啥是不可以的?”她看着长街甬道,红墙高耸,直欲压人而下,不觉瑟缩了细柔的肩,“常道帝城怨魂幽心,日夜作祟,莫非变人品性,便这般厉害么?”
“啥怨魂不怨魂的,深宫大内,阿妹可要警醒着言语。”月姬淡微蹙眉,“鬼神之说可是宫中最忌讳的,阿妹记好了。”
这般乌深的夜,月光隐没。
宋小箩缩了缩脖颈,讪讪道:“侧妃指点,阿妹明白了。”
月姬握了握她的手,温缓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小箩阿妹你好歹还痴长我几岁,咋倒来吓我呢?况且贾侧妃的温侬,那是对着圣上,可从不是对着我们。”
小箩闻言,亦不觉含笑。
月姬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帝城,淡然道:“你我虽然全是帝城的儿媳妇儿,常常入宫请安,可真正住在这儿,却也还是头一回。至于这儿是否有怨魂幽心,我想,变人品性,总是人比鬼更厉害些许罢。”
到底劳碌终日,二人言罢也便散去了。
月姬回至宫中,已觉的困倦难当,到底是双身体的人,禁不起大折腾。安茜老早迎上来,“主儿累了一日了,这是婢女亲看着熬的,主儿尝尝,比王御医的安胎药好吃多了。”
她口中的王御医便是江和彬,阿归的老乡。当初月姬有身孕,便致信爹爹慕容康,走了慕容氏家在御医院的门路,想方设法把江和彬调来作了她的安胎御医。那江和彬为着阿归的缘故,伺候的非常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