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10点22分,启市刑警队审讯室。
杨晓军已经在审讯室坐了良久,被一盏白炽灯照着,加上一天的疲惫让他精神恍惚。这时候,有人开门进来,坐在了杨晓军的对面。杨晓军打量了这个年轻警官,一张帅气的脸,眼神却格外锐利。警官将一打文件拍在桌子上,然后自顾自地翻开看着,封面挡住了杨晓军的视线,让他无从得知里面的内容。但是,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带到这里,因为他的妻子枚瑰在半个月前不知所踪。
“把手放到桌子上!”对面的警官突然发声。
杨晓军不知所措地将口袋里汗湿了的手伸出来。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杨晓军问,声音有些着急,他想到母亲单独和六个月大的婴儿在家等自己。
“我还没说要开始。”秦原说。
又估摸着过了半个小时,秦原才开始慢悠悠地念米兰达权力:“你有权力保持沉默......”
念完后,秦原拿起笔,在那个文件夹后面写了些什么,“姓名,年龄,职业?”
杨晓军一一回答。
秦原问:“你和你太太枚瑰的关系怎么样?“
杨晓军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谨慎地回答他:“我们关系很好。”
秦原的笔突然“啪”一下掉在桌面上,他抬头,一双鹰一样的眼注视着杨晓军的眼睛,“杨晓军,关系很好?隔叁岔五还在家打架、摔东西玩?”
杨晓军显然是被秦原突如其来的提问憋红了脸,他是一位大学老师,受人尊敬,为人师表,在外面给人的印象也是和妻子举案齐眉。他沉默了,家丑不可外扬。
“我说了把手放桌上!”秦原又大喝一声,“要知道你们夫妻间的问题,如果你不亲自开口。我们问你母亲也是一样的。”
杨晓军最心疼一手带大他的母亲,要让这些警察把他母亲铐着手铐,带到警局审问,那简直就是给他脸上印上一个大写的“不孝”。他揉了揉自己紧绷的眉心,“我说,我和枚瑰感情出了点问题,她和我提离婚了,我不同意。”
“你们上一次争吵在什么时候?有发生什么肢体碰触伤害吗?”秦原继续记着笔记。
“上次大概就在上个月,大概6月26日,我记得日期,因为吵架后她从家里搬出去。只有争吵,没有肢体伤害”杨晓军说。
“你确定之后没有再联系?据我获得的证据,你6月27日和枚瑰用通讯软件打过视频电话,并且......”秦原故意没说下去。
杨晓军明显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警察还可以侵入电子设备,窃听他这个普通人的电话,那是不是以往其他的通话、文字讯息都可以被偷窥?
秦原: “杨晓军,夫妻吵架情绪激动是很常见的事情。你知道激情作案,导致人身伤害,如果主动投案,一般都会得到轻判。但是,如果是知情不报,那也不一定会比故意伤害轻判。”
杨晓军突然情绪激动:“我没有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秦原起身,一个反手把杨晓军的头按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噗”一声闷响。杨晓军被秦原死死卡在桌面上,呼吸有些困难。二十几岁的秦原以压倒性的实力钳制着叁十几岁且疏于锻炼的读书人杨晓军。
“我告诉你,外面传说的那种刑讯逼供的方法,不一定是假的!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开口,我们慢慢熬。”秦原笑容狂得很。
“放,放开我!你要问什么我都说。”杨晓军哀求他。
秦原把杨晓军松开,继续坐到对面的位置:“那我们重新开始,你和你太太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晓军长舒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开始回忆:“枚瑰她是个很有抱负的女人,这也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我们结婚的时候还是学生,没什么钱,但她很理解我。我们没有彩礼、没有酒席、没有婚房。枚瑰就跟着我住到了我父母的房子,没有一句怨言。可是,我母亲和枚瑰之间却有着各种矛盾,大到我们两个人的钱谁管,小到内衣内裤要不要丢洗衣机洗,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要来和我抱怨。 ”
“我每天工作很累了,被夹在中间,简直窒息。我们结婚一年以后,我母亲就开始和我们各种明示暗示该准备给她生个孙子了。可是,枚瑰那时候还在读书,她听着母亲的唠叨,觉得烦。有一次,她忍无可忍,就和我母亲吵了一架,让我母亲不要再多干涉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母亲感觉委屈,找我哭诉,她一心就是为我们两个小辈考虑,她怕枚瑰生孩子太晚,她也没力气帮忙带。她有什么错?所以我当时一时没忍住就......就打了她一巴掌......”此刻杨晓军已经哽咽了。
秦原攥起了拳头,如果他不是穿着这身警服,大概就要给杨晓军一拳了。
“真的就这一次,她消沉了很久,没有和我商量就办理了退学。后来我们有了孩子。本来,我以为有了孩子,两个人的矛盾也会解除。可是,就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枚瑰大出血失去了她的子宫。”杨晓军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说没关系,以后我们就守着欣欣,好好过日子。可是,在月子里,她们两个人又开始为了一点点事情争吵。有一次,是我母亲做了鸡酒面线给枚瑰,枚瑰吃了发现有酒就摆个脸,再也不肯吃一口。我母亲为此躲起来流泪。就在一个月前,枚瑰和我提出离婚,我没同意。然后,她就离开了。”杨晓军说完,是片刻的沉默。
秦原好不容易才压制怒气用平静的语气说:“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家庭矛盾,你和枚瑰两个人在闹离婚。你并没有伤害枚瑰,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那6月27日,你说要埋了她是什么意思?”
“她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也想知道!我们的女儿还那么小,没了妈妈怎么办?”杨晓军把头埋在手臂里,痛苦地说,“如果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对她说那样的话,我说的是气话,是气话!”
秦原知道今天大概也问不出更多的有用信息了。他决定就结束这次审问。他走出审讯室,严队迎上来。
“严队,您还没下班?”秦原问。
“我在听你的审讯。小秦啊,我们当刑警的不能太感情用事,我知道你同情弱者。但是,审案子要讲求证据,我们还没有掌握任何有力证据,你就把杨晓军拘留下来,万一是打草惊蛇呢?”严正问他。
“严队,是我疏忽了。”秦原说。
严正拍拍秦原的肩膀,“年轻人,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还有,你还是没有放下你哥哥的事情吗?”
“严队长,你知道我哥哥的事?”秦原很惊讶。
“秦原,我参与了你哥哥当年的案子。你忘了你们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是经过政/审的,我看到你的档案,就想起来你是当年那个小子。”严正回答他。
第二日清晨,秦原昨晚回家很晚,还没睡几个小时,就被电话铃音吵醒了。
“喂?什么事?”秦原迷迷糊糊地问。
东青说:“秦警官,你昨天让我调查枚瑰的医疗记录。发现她曾经在接受心理治疗,还有几次性别治疗的记录,她生产的诊所是一家名叫平安喜乐的生育诊所,医院负责人叫王谨春,这个人曾经因为替病人非法移植器官被医院开除。”
秦原听到东青的话,顿时醒了。
“你说什么,性别治疗?”秦原疑惑地问了一遍。
所谓的性别治疗诊所,一般治疗对象是,出生时是一种性别,而心理却更认同自己是另一种性别的人。比如,一个男性O觉得自己内心更偏向男性B,于是会接受性别治疗。医生首先会帮他做心理测试,确定他真的有这种倾向,然后在服用药物一段时间后,对他进行腺体摘除手术,甚至会用外科整形手术来达到更好的外观效果。
“子宫摘除?”秦原觉得线索好像可以联系起来,“这个王谨春会不会和枚瑰的失踪有关?”
平安喜乐母婴之家。
茗儿已经住进来几周了,他的房间是一个套房,除了主卧,还有厨房和客房,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小花园。生活也被照顾得很好。最近,他的身子还没有那么重,偶尔会在花园里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龚先生真的对他非常体贴,虽然,龚先生工作繁忙,不可能每天都到郊区的母婴之家陪他。但是,他也会隔叁岔五来看茗儿,还带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两个人见面还是会忍不住温存一番。茗儿并没有奢求龚先生会和他结婚,因为他知道对方来自一个有权有势的家族,要接受他这样以前在会所当服务生的对象,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很知足,也因为龚先生的宠爱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甘昕也时常会去看茗儿,这也是他“售后服务”的一部分。他会和茗儿谈心,给他讲会所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每次都逗得茗儿很开心。
“甘昕,你和王先生什么时候也能像我们这样。我小时候就想,会不会以后和闺蜜一起怀孕、生子,然后定娃娃亲。”茗儿笑着说。
“我才不要和你定娃娃亲。”甘昕说。
“为什么?”
“你那么会勾人,你的孩子肯定和你一个样,那以后我儿子岂不是只疼他媳妇?”甘昕当然是说玩笑话,他的神情有点落寞,“我大概是不可以生了,也许会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