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荆岑用脏袖子擦了擦眼睛,砰砰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他眼神明显有点发蒙,显然是磕重了,他自己身体又不好,磕晕了。
“尊师重道,吾儿还算知道规矩。”荆父这时候也下了床,粗粗披上衣裳,摆出一副道貌盎然的家主模样。
这时候师父也还年轻着,况且就算他日后年长,也从来没对这种一心钻营的人圆滑过。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荆岑,不过他瞧了瞧小孩,是半个眼神也没再给他爹,血脉相连虽是割舍不断,但骨肉之情早已经被这一年多快两年的苦楚消磨个干净了。原本师父是能就这么静默无声的带着荆岑走的,他走出来,也就是为了给荆岑一个说法的.
“好孩子,过来。”师父对着荆岑招了招手。
“快去,快去。”荆父比荆岑还要着急,见小孩起身有些不利索,抬手就要去抓他,可他手背上突然一疼,“哎哟!”荆父把手收回来一看,手面已经肿起老高,他疼得打哆嗦,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荆岑踉踉跄跄的到了师父身边,他这个年岁,如今长得又瘦又小,腿站不直,背竟然已经有些驼了,人不知道是虚还是冷一阵阵打着哆嗦,这么一看,竟仿佛只到了师父的腰带。师父胳膊一伸,就把荆岑搂在自己怀里了。荆岑闻着师父身上说不清道不明,但好闻清淡的香气,一个没忍住,抓着师父的衣裳,小脑袋也埋在了师父的身上。
他一生没见过母亲,继母虽然原本对他极为慈和回护,但小孩子心里还是念着生母多些。父亲也总训斥他作为嫡长子,该勤学苦读,才不至于丢了荆家的脸面,从来都是不见温情。如今又出了这事,如今一腔孺慕之思,倒是都放在了师父的身上。
“岑儿温良和善,但做师父的,见你生了委屈,却不能不与你撑腰。”师父在荆岑小肩膀上拍了两拍,“自是要给徒弟寻个公道的。”
捂着手的荆父面色顿时一沉:“这位大师,你欲收小儿为徒,还未曾问在下是否答应。且大师既是离了俗世的仙人,那我荆府内的家事,业余你这个方外之人无关!”
“哼!”师父对着荆父一阵冷哼,“哼!你行善三世方才有今生福报,只是你今生先有嫌贫爱富,毒杀发妻,后又放纵继室,谋害亲子。且为官不正,多有贪赃枉法,谋害人命之事。已经把你这辈子的福报消耗殆尽,不出三年,荆家必败!”
“你!!你……”荆父被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当场吐出血来,师父懒得听他聒噪,手指一弹,瞌睡从进了他鼻子里。荆父摇晃两下,转身扑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了。
“走,我们去寻你那继母的晦气。”这次师父不是夹着荆岑,而是把他抱在了怀里。他抱的姿势不舒服,但是荆岑老老实实的也不动弹,只是细细的在师父耳边问了一句:“师父……我娘……”其实就算不问,看他爹的反应
“我只是查探的时候,听到了你府中仆役私下谈论此事,并不知真假,方才也只是诈上你父亲一诈。但见他的模样,该并非是假了。”这个年岁的,虽还是孩子,但穷人家的都有群了老婆顶门立户的了。荆岑也是经历颇多,有些心思的。所以师父并不瞒他,报仇的事也直接问他,“你那继母,要如何惩处?”
荆岑一张嘴,师父看得出来那杀字就要吐出来了,可被他自己生生咽回去了。
“师父,我要让她害我之事大白!”不是荆岑心善迂腐,反是他铁了心要报复。要了继母的命又如何?早年间因为她待荆岑亲厚,已经得了名声。之后荆岑小小年纪有了聪慧的神童名声,更坐实了她的贤良。之后荆岑“得了疯病”,她四处求治。虽说这狗急跳墙的一手做的并不漂亮,看出来的人又何止荆父一个。但面上大家都还抬着,没一个愿意为了个小孩子,坏了和荆家以及这继母娘家的交往。
若是这个时候她死了,那也还是带着好名声去的,埋进祖坟里,占的位置也是又大又好的。
荆岑年纪小,却已经明白了这权贵里边的弯弯绕。他不在意那坟头的地方,想来母亲也是宁愿被葬在清静地,也不愿和这狼心狗肺的父亲做比邻的。荆岑却不愿看到她死得痛快,死后又享尽哀荣和香火。
只要坏了她的名声,谋害原配留下的嫡子,就算只是传言,即便能保她一条命下来,荆父也必然要休妻了,自然和岳家反目。他爹自己的后院不宁,继室不仁,又没了岳家的支持,那仕途也完了。至于他的两个弟弟……他这做哥哥的也只能说一声对不住了。兄弟之情太淡,杀母之仇,疯毒之辱太重!
“好。”师父答应得干脆无比。
***
师父抱着荆岑坐到了荆家最高的一处楼阁上,当着他的面扔出了一个小纸人。没多久,荆岑就见一片安静的庭院里,他那继母独自一人出了院子。
“师父,她去哪?”
“去官府里自首。”
“她就这么去了?”
“其实她本人还在睡着的,操控她身体的不过是个小傀儡罢了。待后日午时,那小傀儡便会自动燃尽了。”
荆岑点点头,原本就听闻神仙无所不能,如今亲眼所见,更觉得敬畏。又见师父拿出了个小瓷瓶,打了两个手势,瓷瓶里散发出一股甜甜的仿佛荔枝的香气,不多时,就见各处飞来许多小虫,一头扎进瓶子里,这就是师父放出去的瞌睡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