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南在程义箭伤两人之时就哭了,是他们的错,使得父亲不得不这么做,他们都是懦夫,做了错事,却无法承担后果。
少年们无比自责,莲花村如果因此遭劫,他们几个就是全村的罪人,尽管没有一个大人指责过他们,可是,他们心里仍然不好过,很难受。用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成长,太过高昂。
“成子啊,成子!”卫成他们正走呢,突然有人喊卫成,几个孩子都停了下来,还没转过身,一个人就冲了过来,抓住卫成的手不放。
“成子,成子,你救救咱家人吧,爹实在没辙了!小喜啊,快给你哥跪下,求求你哥,让你哥给咱一口吃的吧!”来人是卫老二和他十岁的儿子卫喜。
“大哥,我饿,我饿!”卫喜倒是听话,估计现在只要能有吃的,让他干啥他都能做。
卫成面沉似水,转过身来,注视卫老二——他曾经的爹。这个人,在他需要遮风挡雨的时候,没有给予一丝丝的温暖,如今,倒是想起自己是他儿子了。
看着卫成的神情,卫老二愣了,早都想好的词,到了嘴边却想不起来。卫成已经不是当初任他打骂无力还手的小孩子了,个头赶上卫老二高,因为常年习武,浑身似乎蕴藏着无穷力量,往那一站,让人无法忽视。
而卫老二却不复当年的强壮,背微微有些驼了。
“大哥,大哥!我饿!”卫喜爬了两步,哭咧咧拽着卫成的衣角。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他和娘还有姐姐饿得起不来炕,手脚都有些浮肿,要不是爹说让他出来跟着找吃的,卫喜都爬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喊卫成大哥,以前他娘和姐姐都告诉他离卫成远远的,别让卫成跟他套近乎,不然家里的东西,以后就得分卫成一半。
卫喜不懂这是为什么,他跟卫成本来不亲,卫成当年离家的时候,他还不懂事呢,后来更是没有了接触,卫喜只是隐隐的觉得,他和卫成似乎有些牵连。
“长山。”赵林看着卫老二父子两个纠缠卫成,忙唤了卫成一声,卫老二怎么说都是卫成亲爹,赵林不知道咋帮卫成,要是西韦在这就好了,有西家人在,卫老二估计不会这么厚脸皮,真是不要脸,他们几个半大少年,可是都知道当年卫成的事情。
卫成没说话,也没再看卫老二,抬手把衣襟从卫喜手里拽了出来,接着往前走。
“大哥,我饿,我饿。”卫喜哇的大哭起来,现在卫喜的眼中,卫成就等于吃的了。
卫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米面饼子,这是大哥怕他巡护的时候饿,让他拿着充饥的,从表面看是玉米面的,其实里面掺了白面,吃着一点都不粗糙。
把玉米饼子塞到卫喜手里,卫成再没停留,快步往家的方向赶去。
“成子,成子。”卫老二喊了两声,见卫成没有回头,走了两步,终于没敢追上去,旁边卫喜顾不上起来,拿着卫成给的饼子,塞的满嘴都是。
卫成跑回了家,他要见哥哥,只有哥哥在的地方,才有温暖,只要到了哥哥身边,一切不好的事情都会消失的。
西远正在和狗蛋用李大夫家的偏方制刀伤药,分为外敷和内用两部分,外敷的制成药粉,内服的制成药丸。
狗蛋很用心,比西远还积极,做得一丝不苟,每样药量多少严格控制,差一丝一毫都不行,很严谨。
卫成“砰”的一声推开屋门,看见哥哥温和的面容,乱糟糟的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
“干啥呢,你这是?开个门还叮叮咣咣的。”西远白了卫成一眼。
“啊?二哥,谁撵你啦,咋跑得直喘气呀?”狗蛋仰起脑袋看卫成,头上的朝天辫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家里几个小的都被拘束在大院里,轻易不许出去,虽然也知道外面跟往年不一样,但是体会不深。
“专心做你自己的事!”卫成平静了一下,走进来扒拉了一下狗蛋的朝天辫,冲狗蛋呲了呲牙。
狗蛋咧嘴笑了两下,低下头认真做他的药。
“哥,”卫成躬身,脑袋抵在西远肩上,抱着哥哥的腰晃了两下,跟哥哥撒娇。他现在个子太高,做这个动作有点难度。
西远在椅子上动了动,用手拍了下卫成的脑袋,“都多大了,咋还跟小孩似的?”
“多大你都是我哥。”卫成蹭了蹭哥哥的脸,继续求安慰。
“你别说,我们成子说的真对哎。”西远揶揄卫成。
“哥。”
“啥事?”
“没事儿。”
“哥,”过了一会卫成又叫了一声。
“有话就说。”西远揪了下卫成的鼻子。
“没啥想说的。”
一会儿,卫成:“哥,”
西远烦的啊,照着卫成胳膊“啪啪”给了两下,卫成啥烦恼都没有了,马上原地满血复活,也不跟哥哥腻歪了。
“原来是欠打啊!”西远笑着说,狗蛋在旁边拿眼睛偷偷溜二哥,嘴巴快咧到耳朵丫子了,觉得二哥真逗。
“哥,瞧你说的。”卫成哈哈笑了两声,跑堂屋洗脸换衣服去了。
虽然心情好了,但是今天卫老二的事情,还是横在卫成心中的一根刺。他已经十五岁,过年十六,快成丁了,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哥哥,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卫成自己是不想理会卫老二的,他现在对卫老二一家,怎么说呢,谈不上恨,但是也谈不上有啥感情,就像是一个路人。
卫成曾隐隐庆幸,幸亏当初卫家待他不好,不然,哥哥哪里会把他领回西家!世界上所有开心快乐的事加起来,都没有跟哥哥相伴的日子幸福!所以,幸福的卫成,对曾经的过往完全放开,不计较了。
不计较并不等于就能够原谅他们,和好如初,何况,一开始也没好好处过。
依照自己的心思,卫成并不想管卫家人的死活,但是今天卫老二当着好多人的面找自己,如果真的置之不理,卫老二家真有人饿死的话,就会有人说他心狠记仇,为人刻薄寡情,置亲生父亲生死于不顾。
卫成倒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是,如果真这样,哥哥一定会因为他而烦恼、而难过,这才是卫成所顾虑的。
所以,卫成反复想了想,回到房间,从柜子里拿出自己这两年攒下来的钱,踹在怀里,跟西远打了个招呼,说去找程南,出了西家院子。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光看天空的景色,谁能知道,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正徘徊在生死边缘呢!
卫老二和他老婆正躺在炕上愁眉苦脸,丑丫头今年十六,过年十七,躺在自己屋里,饿的小声哼哼。只有小的卫喜,刚刚吃过卫成给的干粮,肚子里有食儿,人也精神了一些,坐在炕脚玩儿。
卫成站在卫家院门前,这里自从七岁时离开,整整八年了,他从来没有来过,每次往村里这边来,他都尽量绕着走,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啥,当年盘踞在心里的石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卫老二同他老婆,忙坐了起来,卫成没进里屋,一直站在堂屋门口,等两口子出来。
卫喜也爬下炕,跟了出来,看见卫成眼睛一亮,喊了一声“大哥”,卫成冲他点了点头,却没有应声。
“成子?”卫老二在卫成转身走掉后,以为再也不会理他,不会管自家人的死活了,没想到卫成又来了,卫老二欣喜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