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记食铺关了以后,再没有开门,西远把方子给了程义,让他带人在村里办个吃食作坊,卖的就是原来西记的东西,西家不参与管理,不过却要占三成股,即使这样,这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只去年半年,莲花村家家户户分到了不少银钱,今年有好几户要起新房了。
程义在彦绥和万德镇分别开了一个莲花食铺,里面都是村里产的东西,吃食罐头果酱果酒等,西家大舅编的各式各样的小篮子,仍然是保留节目。
莲花食铺的具体事宜由程义把控,实际管理却是小林,这个孩子今年十八岁,跟西韦一样大,是西远第一批教出来的学生,人机灵识字懂得账目,而且还吃苦耐劳,品行也好。
西家分得的三成股,其中一成给了二叔家,毕竟西记关门,二叔家也直接受损失。另外两成股,一成给了西韦,另外一成西远自己留着,具体留给谁,不言而喻。
药铺西远给二叔家两成股,算是补偿,二叔二婶一开始不肯要,但是西远坚持,最后收下了。另外的七成股,西远给了狗蛋两成,分得的银钱暂时由奶奶代为保管,等狗蛋以后长大成家再给他。
村里有人盖新房,西远乘机将家里对面的老房子给买了两个下来,预备留给狗蛋小勇他们长大后用。
树林的另一半,西远叫人清理了一下,将树林里面掺杂的桦树、杨树、柳树等树木砍伐出来,用这些木材在树林四周栅起栅栏,里面的林地留给狗蛋种植药材,有专门的人来看守,闲人不得入内,这是为以后人参种植做准备。
山参三年开花,五到六年结果,如今卫成走了快三年,家里果树下的山参即将开花,再过两年就能结果,可以大面积种植了。
不过,现在这个事情,连西家自己人都没有全告诉,还处于保密阶段。
家里买了这么多的土地,最高兴的莫过于爷爷和西明文了,他们都是老庄稼把式,以前靠种田养活一家人,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家里条件好了以后,按照他们的意思,那就是买地买地再买地,不过,因为习惯家里大事听西远的,所以只在前几年买了十亩田,如今被种上了水稻,可以说,老人,尤其是爷爷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在他的观念里,谁家过得好不好,就要看田地多不多,不然咋把有钱的人称为地主呢!
如今,大孙子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土地,爷爷吃惊之余,高兴地眉开眼笑,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但是也有不高兴的,就是奶奶,西远越是忙碌,买的地越多,奶奶越不高兴,总觉得小远是在做着什么打算,好像要离开家里似的。
因为小远并不懂得种田,又总说种田得来的钱太过辛苦,而且田地这个东西藏不住,瞒不住,小远一直说要闷声发大财,所以,以前很少将钱花在这个上面,如今竟然一反常态,奶奶心中越发不安。
可以说,奶奶还是了解西远的,关了西记食铺是因为家中有西韦和小勇要考科举,大燕重农抑商,认为商人是下九流,因此,纯商户人家连子弟科举都不允许,所以,为了弟弟们的将来考虑,西远借机会关了西记食铺,至于药铺,那是济世救人的东西,倒是无妨。
而之所以买了这么多的荒地,一个是因为西韦考中了举人,家里出了举人老爷,一般人不敢随便招惹了;另外一个,西远随时做着一有卫成的消息就去寻找的准备,而他一走,家里爷爷父亲和二叔,别的上面都不灵通,唯有养鸡种田这些庄稼把式的活计比较懂,即使自己不在家里,他们也能经营的很好。
三百亩荒地,西远给二叔家五十亩,给了狗蛋五十亩。给狗蛋的专门开垦出来,种植草药,所得收益归狗蛋个人,所以,狗蛋现在是个小财主。
三月初,西韦和大妮定亲,他今年已经十八岁,大妮从小就喜欢跟在西韦屁股后转,如今长大了,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么粘着,可是两家人都知道大妮的心意。
西韦被哥哥的婚事弄怕了,本来觉得自己还小,没考虑那么多,年初的时候,西远跟他提起,他过了年十八,该定亲了,如果不想太早成亲,可以等到二十岁,但是,今年要把亲事定下来。
西韦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本来和大妮感情挺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家常来常往,知根知底;大妮跟自家人都相处的不错,跟二哥也是从小熟悉,不管从哪方面,都是合适的人选。他现在不再是当初家里突逢变化手足无措的少年,三年来,成长了很多,能从各方面衡量思考事情,因此把想法跟哥哥说了。
西远原本就看好大妮,但是怕西韦有别的想法,他不想强迫弟弟,所以婉转问了一下,如今听西韦这样讲,马上做主把婚事定了下来。
王三奶奶家可算松了一口气,大妮的心思家里都知道,如今年龄到了,一心一意等着西韦,但是西家现在条件好,西韦有了功名,自家是女方又不好主动提,只能等着西家开口。见西家一直没有动静,怕人家没这方面的想法,心里替大妮忐忑,如今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了下来,西家又是做事稳妥的,王家人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订了亲,大妮不好意思总往西家跑,没事躲在自己屋里,除了绣嫁妆就是给西韦哥哥做鞋子,缝袜子,裁衣裳,要不就是一个人坐在那里想着西韦,傻呵呵的乐,王大娘看着直感叹,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人可能真的有第六感,就像西远,冥冥之中感觉到要有成子的消息了,所以跟后面有人追似的,将家里以后日子咋过都给打算好了。
四月中旬,千里之外的永宁关传来信息,那里西远派人开了一家药铺,名字虽然叫的不是西记,但是里面却卖李大夫的刀伤药,铺子外面的幌子下面,挂着一串风铃。
给西韦卫成刚刚买小红马的时候,两个孩子要给马配铃铛,配就配吧,人家还很挑剔,铃铛得样子既威风又好看,声音既响又听着清脆悦耳的,经常是一个铺子里面,连两个铃铛都挑不出来,西远惯弟弟出名,领着一个铺子一个铺子的找,他俩挑铃铛,西远在旁边无聊,看见有拇指大的小铃铛,就买了几个,回家把彩色的硬纸裁了,叠成幸运星和纸鹤,做成风铃挂在窗户下。
卫成和西韦当时见哥哥叠着好玩,也跟着弄,不过他们没有那个耐心、劲儿又大,常常把幸运星给折的太瘪,捏不起来,西远嫌弃他俩捣乱,两个弟弟一伸手,就往出轰。
哥三个鼓捣了好几个月,才把风铃做好,挂在他们睡觉的屋子里,后来去彦绥,卫成还小心翼翼地给拿到了城里,说没有风铃声作伴,睡觉不香。
西远会这个是赶巧,他上辈子曾经做过班主任,班上有个男同学追隔壁班级的女生,想了各种办法,后来不知道谁给他出的主意叫折纸鹤,西远看见了觉得少年人的感情就是纯真,也帮着给折,至于后来有没有如愿以偿,西远倒是记不清了,时间太久远。
风铃叮铃铃的响着,仿佛招唤远方的人儿快些回来,回来。
永宁关药铺门口正是挂着这样一挂风铃,很多人都好奇的来看,也有女孩子进来打听怎么做的,不过西远派去的掌柜并不晓得。
直到有一天,一个高大的男人从药铺经过,看见风铃愣了一下,走了过来,在那里驻足很久,然后进了药铺,买了点刀伤药,借机会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你家东家姓什么,怎么跑这里来开药铺了等。
掌柜的回答姓常,叫常关,因为家里有祖传刀伤药,所以才开的药铺。这是西远当时告诉他们的话,为了万一出事家里不受牵连,西远尽量小心,但是那个人如果真是卫成的话,一定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男人走了以后,掌柜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传递回去,因为他觉得这个男人和主家告诉的有些出入,但是又比较相像,本着宁可错认亦不放过的原则,还是告诉了西远。
收到消息,西远马上准备动身,永宁关在彦绥西北方向上,一千多里,离胡人已经很近了。
除了西韦,家里其他人那里,西远只说跟孙叶去京城,聚德楼在那里要开分店,孙叶邀他去帮忙,情分难却不得不去,少则半年多则八九个月,一定回转。
西韦很是不舍哥哥离开,搂着西远掉了金豆子,尽管十八岁了,在哥哥面前,他还是很依赖,但是知道哥哥不可能不去找二哥,他从二哥走的那年就开始准备了,一直等了两年多才等来二哥的消息,哪里会放弃,因此,见西远依依不舍,反而回过头来催哥哥。
栓子是第二个知道内情的人,消息就是他给带回来的,西远买人开铺子都由栓子经手,一些细节比西韦都了解。栓子执意跟着西远去寻卫成,让西远一个人去,他哪里能放心得下。
闹灾荒的第二年,家家没有粮食吃,栓子用西家给的两袋子玉米,换了个媳妇。媳妇家当时没有一粒米,一家人饿得躺在炕上起不来,身上浮肿,当爹娘的没办法要卖闺女,栓子知道了,用粮食解了他们家的燃眉之急,娶回了他们家大闺女。所谓灾荒年景用一个玉米面饼子换个媳妇,还真不是只存在于故事中。
两口子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所以栓子还是放心离开的,万一他在外面有了三长两短,家里不会后继无人,而且,西家一定不会丢下他们孤儿寡母不管。
西远思考再三,叫栓子将家里老少四口送回莲花村,在西家大院生活,等于答应了栓子跟着。
城里的药铺由张财负责打理,买给玲子的那个丫头小红,西远除去了她的奴籍,但是小红不愿意离开,她一个弱女子,去哪里都生活都很艰难,后来被西远做主给了张财,如今两口子在彦绥帮着打理铺子生意,家里所有银钱进出均要经过张财记账,俨然是西家账房。
西远起身那天,别人还好,奶奶紧紧攥着大孙子的手,半天不肯放开,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劲儿。
西远转身抱了抱老祖母,跪下给老人家磕了三个头,然后飞身上马,一路没敢回头。
他怕自己这一回头,会狠不下心离开,那样就走不了了。
望着两匹马绝尘而去,奶奶老泪长流,第二天就病倒了。老人家猜到了:小远根本不是同孙叶去京城看什么酒楼,他是去找成子了,三年来,奶奶一直担心西远离开,最后还是没有留住。
“奶,您甭担心我哥,他一准没事,定会平安回来的。”西韦坐炕沿上安慰奶奶,哥哥临走的时候,嘱咐又嘱咐,叫他照顾好奶奶,西韦不敢大意。
“你哥心可真狠,说走就走,我们家这么些人都比不上一个成子。”奶奶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西韦一听就知道奶奶心里明镜似的,“奶,你就好胡思乱想,你说,我哥是不是个聪明人?”
“你哥要不聪明那别人就是傻子了,打小啥事该咋办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太太抹着眼泪道,外面院子里,狗蛋正用小火炉给奶奶煎药,大哥走时交待他了,家里人的身体都交给他,他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的,狗蛋心里想。
“那不就结了。奶,你说我哥能让他自己出啥事嘛,他要是为了找我二哥出了事,以后我二哥回来还不得疯了?”
“倒也是这么个理。”奶奶听了,顿了顿。
“所以我说啊,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哥干啥事都是思量好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从来不做,他一定啥事都不会有的。咱们说好了,您可不能没事胡乱想,想出病来,到时候我哥该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