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玦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表妹现在是国公府的少夫人,行事要更加谨慎小心,莫要予人话柄。”
说完,霍玦叫表妹留步,他带着小厮走了。
魏娆这才意识到,表哥来去匆匆,是怕外人说表兄妹俩的闲话。
魏娆心里酸酸的,论起来,她与表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两三年见一面,去年外祖母过寿表哥又要打理京城的生意,兄妹俩才多见了几次,可表哥对她太好,有求必应,还处处为她着想,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这么好的哥哥,转眼又要天各一方。
霍玦离开英国公府后,去自家的铺子看了看,逗留到后半晌,他骑马出城,前往外祖母的闲庄。
往常他来,外祖母定是眉开眼笑,舅母王氏也高兴见他,大表妹周慧珍矜持一些,小表妹周慧珠就像亲妹妹一样,围着他转来转去。
然而今日,霍玦一跨进厅堂,就察觉到了不对,外祖母沉着脸,舅母耷拉着脑袋,大表妹周慧珍不在,小表妹周慧珠仿佛夹在外祖母与舅母之间,不知道该帮着哪边说话,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外祖母,出了何事?”霍玦直接来到了寿安君面前。
寿安君瞪眼王氏,先打发周慧珠下去。
周慧珠乖乖地走了,还体贴地从外面拉上了门。
霍玦再次看向寿安君。
寿安君哼道:“那个西亭侯世子韩辽,先前来向慧珍提亲被我拒绝的那个,上午又来提亲了,你舅母表妹都想嫁,玦哥儿你说说,韩辽会是慧珍的良配吗?”
素来沉稳内敛的霍玦,闻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西亭侯府的确尊荣富贵,可韩辽妾室子女无数,简直是个美人他都要扑过去耕耘一番,完全把女子当玩物当生孩子的工具,更别说韩辽上面还有一个不慈的母亲,慧珍表妹若嫁过去,恐怕骨头都要被那一家人吃干抹净。
“西亭侯世子好色成性,京城闺秀避之不及,还望舅母三思。”霍玦直言劝说道。
王氏低着头,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拧断了。
道理她都知道,可这年一过,慧珍都十七岁了,去年春天去云雾山上丢了好多的脸都无合适的世家公子问津,眼看着魏娆嫁进了英国公府被无数闺秀羡慕,她的慧珍若真听婆婆的招个没出息的上门女婿,岂不被全京城嘲笑?
韩辽再好色,女儿嫁过去,都是堂堂侯府的世子夫人,熬个十几年,恶婆婆一走,女儿变成了侯府的当家主母,谁还敢说闲话?
再说了,韩辽好色,女儿有艳色,必然不会失宠,生了儿子后脚跟更是站得稳稳的。
为了女儿,王氏抗住了婆婆与外甥带来的压力,低着头道:“那毕竟是西亭侯世子,人家二度来提亲,咱们再拒绝,恐怕伤了和气。”
寿安君一听,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再不呼出去,她怕自己会被王氏母女活活气死。
虽然只有王氏自己坐在这里,可寿安君知道,大孙女周慧珍比王氏更盼着嫁到西亭侯府吃香喝辣去,可惜傻姑娘不懂,吃香喝辣容易,侯府的尊荣却不易得,要自己够好,也要家人帮扶,那西亭侯府,谁能护着她?谁愿意护着她?
“母亲,您就应了吧,慧珍那么美,您就忍心让她被一个碌碌无为的上门女婿糟蹋?”
王氏跪到寿安君面前,哭着替女儿争取道。
她的女儿容貌不输大小周氏什么,也没比魏娆差多少,凭什么那娘仨嫁的一个比一个好,她的慧珍却只能淹没在这处远离京城的徒有其表的庄子上?一想到寿安君要挑选一个厚道老实的普通男人倒插门,王氏自己都受不了,更何况一心高嫁的女儿?
“母亲,儿媳求您了,西亭侯世子战功赫赫,再怎么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啊。”
哪个男人不好色呢,好色的英雄总比好色的孬包强。
排除西亭侯府的闲杂人等,王氏真心觉得韩辽本人很不错了,要貌有貌,要本事有本事,只比那陆濯差了一点点而已。
寿安君仍然闭着眼睛。
就在此时,紧闭的门板突然被人推开,周慧珍手持剪刀冲了进来。
“表妹这是做什么?”霍玦怒目而起,走过去要抢走周慧珍的剪刀。
“你别过来!”周慧珍呵住他,哭着看向主座上的寿安君,“祖母,韩世子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非他不嫁,祖母若不同意,我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寿安君见她这泼妇样,倒是笑了:“剪吧,我觉得啊,你做姑子都比嫁他过得舒坦。”
周慧珍瞪大了眼睛。没人拦着,她的剪刀却剪不下去了。
霍玦趁机把剪刀抢了过来。
威胁不成,周慧珍捂着脸跪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祖母偏心,娆娆嫁的那么好,您为何就不许我高嫁?手心手背都是肉,您怎么只偏心她?”
寿安君冷眼看过来:“你嫁谁与娆娆何干?你真以为你嫁了韩辽,就能过得像娆娆一样?”
周慧珍仰起头,挂着泪珠的艳丽脸庞满是倔强:“我嫁了韩辽,只会比她过得更好。”
寿安君又吐了几口气,揉了好几次额头,终是同意了:“行吧,你想嫁就嫁,我不拦你,只是有一样,你要嫁过去,随便你娘为你准备嫁妆,我的东西你一样都别惦记,若我猜的不错,早晚你会求着改嫁,等你二嫁了,该分你的,祖母也绝不会短了你。”
王氏急了:“母亲,您不能这样啊,您……”
寿安君一眼瞪得她闭了嘴,再问周慧珍:“怎么样,你还嫁不嫁?”
此时此刻的周慧珍,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只要嫁了韩辽,韩辽的富贵都是她的,祖母给不给嫁妆又如何?
她擦干眼泪,眉飞色舞:“我嫁!”
第51章
寿安君前脚应下了西亭侯府的提亲,后脚就派人去知会魏娆了。
文官们勾心斗角拉帮结对,武将们基本都有同在战场并肩拼命的交情,所以上四军的四位主将家族既暗中较劲儿要做第一武将世家,明面上又保持着宴请往来。陆家统领神武军,韩家统领龙骧军,哪家有什么丧喜事都要宴请另一家的。
寿安君想让魏娆提前做好准备,周慧珍嫁给韩辽之后,自然也会在京城各府的宴请上露面,周慧珍又蠢又一心与魏娆攀比争高低,没准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有意无意地给魏娆惹什么麻烦。
魏娆被这桩婚讯砸懵了。
寿安君派来传话的是柳嬷嬷,魏娆呆呆地看着柳嬷嬷,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事。
厅堂里没有外人,柳嬷嬷叹道:“老太君都拒绝过一次了,自然对那边是一万个不满意,可太太、大姑娘一门心思要嫁,大姑娘还拿剪刀威胁老太君,说什么不让她嫁她就落发当姑子去,老太君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答应。”
魏娆能想象出外祖母的无奈,大表姐再糊涂,都是周家姑娘,都是外祖母的亲孙女,外祖母但凡有别的选择,都不可能同意。
“少夫人,老夫人已经与老奴商量过了,等大姑娘出嫁的时候,让老奴跟着去照应,有老奴在,断不会让那边欺负大姑娘太甚。老太君再三交代,让少夫人只管照顾好自己,不用替大姑娘操心。”柳嬷嬷安慰魏娆道。
魏娆的心情非常复杂。
周慧珍嫉妒她,魏娆能看出来,可表姐妹一场,周慧珍又没有害过魏娆什么,魏娆真心不愿看见周慧珍傻乎乎地往火坑里跳,就算为了外祖母为了慧珠表妹,魏娆也希望周慧珍过得安好。另一条,两人是表姐妹,周慧珍犯傻去嫁韩辽,外人嘲讽周慧珍的时候,魏娆面子上也不好看。
可惜事已至此,这点颜面的损失她必然躲不开了。
面子不面子的也无所谓,关键是周慧珍过得怎么样。
柳嬷嬷是宫里出来的,见多了风浪,有柳嬷嬷在一旁护着,魏娆与外祖母确实可以少操很多心。
“那就全靠您照应表姐了。”魏娆苦笑地对柳嬷嬷道。
柳嬷嬷笑道:“不瞒少夫人,老奴跟着老太君过了二十多年的清静日子,天天在庄子上待着,早待够了,能跟着大姑娘出门活动活动筋骨,老奴光是想想,就觉得人都年轻了许多。”
周家是没有男人,可元嘉帝敬重寿安君,那元嘉帝便是周家背后最大的靠山,太后娘娘不怕元嘉帝不孝,所以敢针对寿安君,西亭侯夫人敢赌吗?
所以啊,柳嬷嬷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到了西亭侯府会吃大苦头,顶多不停地与那帮子妇孺动动脑筋过过招罢了。
柳嬷嬷走后,魏娆去了忠义堂。
府里来客自然都会禀报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看见魏娆,关心地问了一句:“可是闲庄出了什么事?”
魏娆并不掩饰自己的无奈:“西亭侯府世子心仪我表姐,两番托媒提亲,外祖母被他的诚意打动,应了这门婚事。”
英国公夫人很是意外,顿了片刻道:“韩辽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英姿飒爽文武双全,年纪大了些,但若他真心待你表姐,也算是郎才女貌。”
这门婚事,男图色女图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面对魏娆,英国公夫人只能说些好听的。
魏娆明白,表姐空有美色没有得力的父兄,韩辽几乎已经是她能嫁的身份最高的男人了,魏娆只希望表姐得到了世子夫人的名头便知足,千万别妄想韩辽对她一心一意,否则必会被韩辽伤透了心。
表姐的婚事,魏娆主动告知英国公夫人是礼数,至于话不投机相对无言的陆濯,魏娆只管吃饭,只字未提。
陆濯早出晚归的,偶尔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英国公夫人只当陆濯已经知道了,也没有提到这茬。
二月初的时候,周慧珍与韩辽正式交换了庚帖,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日宫中相见,韩辽笑着追上前面的陆濯,很是熟稔地拍了拍陆濯的肩膀:“守城啊,以后咱们就是连襟了,有空一起喝酒?”
虽然韩辽面相年轻,但与陆濯站在一起,年龄之差还是很明显的。
对上韩辽别有深意的目光,陆濯笑了笑:“一定。”
韩辽看着陆濯年轻俊美的脸,啧啧羡慕道:“可惜啊,最漂亮的妹妹被你抢先一步娶走了。”
这话充斥着他对魏娆的觊觎,对陆濯的挑衅,陆濯面色一沉,拨开韩辽的手,转身走了。
韩辽并未去追,试图弥补什么,陆濯、戚仲恺这两个小辈多次对他不敬,他只是小小地还击一次罢了。
陆濯背对韩辽朝宫门走去,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其实在思索韩辽的话。韩辽既然说要与他做连襟,又称魏娆是漂亮的妹妹,便说明韩辽即将迎娶魏娆的一位姐姐。陆濯回忆了一番魏娆的娘家姐妹,尚未出嫁的,只有承安伯府的魏三姑娘、寿安君的长孙女周家大姑娘。
韩辽曾向周家提亲,被拒绝了,难道这次要娶的是魏三姑娘?
傍晚回府,陆濯看看消息灵通的阿贵,最后还是决定去问魏娆。
两人见面,必然是在饭桌之上。
丫鬟们摆好菜就下去了,魏娆恰逢月事,碧桃叫厨房炖了一道红枣乌鸡汤。魏娆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这乌鸡汤鲜美微甜,很对魏娆的胃口,用饭之前,魏娆先给自己舀了半碗鸡汤,正要品尝,忽然注意到陆濯投过来的视线。
“世子若想喝,自己盛就是。”魏娆看看被碧桃摆在她这边的鸡汤,大方地道。
陆濯对她的鸡汤没兴趣,淡淡道:“今日我在宫中遇到西亭侯世子韩辽,他很高兴要与我做姻亲连襟,可惜我根本不知他要迎娶谁家姑娘,若不是我及时敷衍了过去,你我恩爱夫妻的美名恐怕会被他当场拆穿。”
谁家妻子的娘家姐妹要出嫁了,妻子竟然只字不对丈夫提?
魏娆错愕地放下汤碗。
怪她疏忽了,本以为内宅妇人才会议论表姐的婚事,男人们不会打听这个便没有告知陆濯,没想到韩辽竟然是个大嘴巴,主动跑去陆濯面前套近乎。韩辽那人,与四爷一个年纪的,竟也好意思与陆濯称兄道弟。
韩辽讨人嫌,陆濯也没好到哪去,直接问她韩辽要娶谁得了,非要损她一下。
但凡陆濯对她客气些,她会一句应酬话都不想跟他说吗?
“是我周家表姐,我想着世子不耐烦听这些,就没跟你说。”魏娆随口道,说完开始品尝美味的鸡汤。
她低着头,卷翘的长睫垂了下去,花瓣般娇艳的嘴唇抿住白釉瓷碗,轻轻地尝了一口,待那丰盈的双唇离开瓷碗,被汤水润过的唇瓣更加湿润诱人。
陆濯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曾在云雾山偶遇的周慧珍。
其实周慧珍与魏娆长得很像,活似双胞姐妹,连眼睛也都是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只是凡是见过魏娆的人,都能轻易地将两人区分开来,因为魏娆的每一处都生得极尽媚色,她的眼睛瞪人也似勾人,她的嘴唇似乎时时刻刻都在邀人品尝,她的声音都甜中带着媚,散发出一种能传遍男人全身的痒。
这样的姿色,的确可以艳冠京城,可这样的姿色,也会让人觉得魏娆不是良家闺秀,绝非贤妻人选。
陆濯又想到了家中的四个堂弟,每个都看魏娆看呆过。
魏娆去参加端午宫宴都知道给自己画个尽量显得端庄温柔的妆容,嫁人了为何就不那么画了?难道她觉得她这种狐媚的样子很好看,非要勾得每个男人都看她,都被她迷惑了才显得出她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