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许,她太厌恶他了,并不在乎他怎么看待她。
思忖间,陆濯来到了亭外的石阶前,从这个角度,魏娆纤细的腰线更加明显。
非礼勿视,陆濯垂眸跨进凉亭,见魏娆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陆濯挑了侧对魏娆的石椅坐下。
魏娆洒完最后一点鱼食,拿着空碟转过来,看眼陆濯问:“你我的事,真惊动了皇上?”
陆濯对着石桌道:“是惊动了太后,太后想下懿旨责备我,皇上拦住了,召我过去,提醒我尽快解决此事。”
太后还想下懿旨?
魏娆气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多心疼我。”
陆濯瞥眼她绮丽的裙摆,歉然道:“此事皆因我而起,我已向母亲祖母解释过了,她们并不在意外人如何议论,只希望我能得到你的原谅。”
脑海中浮现英国公夫人慈爱的脸庞,贺氏期盼她与陆濯快点开枝散叶的双眼,魏娆叹口气,站起来道:“罢了,我叫世子过来便是为了皇上责备你的事,既然只是谣传,我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陆濯叫住她道:“我还有一事与你商量。”
魏娆疑惑地看过来。
陆濯请她落座。
魏娆就坐到了他对面。
陆濯问她:“你知道锦城吗?”
魏娆自然知道,本朝有二十个州,锦城乃北地青州的府城,这些东西,凡是世家子弟闺秀启蒙初期都会学习背诵。
陆濯竟然质疑她连这个都不懂,魏娆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陆濯避开她的视线,解释道:“神武军要招收新兵,我负责锦城一带,过两日便启程前往锦城,来来回回,可能要离京三个月。”
魏娆心中一喜,可算不用与陆濯住在一起了,不过她没有流露出来,漠然道:“你去锦城,与我何干?”又不是真夫妻,她才不关心陆濯外出。
陆濯看着她道:“锦城距离西山行宫,快马加鞭,半日可到。”
魏娆猛地看向他,双眸亮如繁星。
陆濯竟被如此明亮的眸子看得心神微乱,正色道:“我口出恶言伤了姑娘的心,姑娘与令堂多年未见,故而我想,如果我带你同去锦城,寻机前往行宫拜访丽贵人,姑娘或许能原谅我之前的冒犯。”
魏娆攥紧了膝盖处的裙子,心动无比却又觉得陆濯只是在哄她:“那可是行宫,外人不得擅闯,你凭什么带我进去?”
陆濯自是有备而来,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到了魏娆面前。
那是一卷明黄圣旨,魏娆展开,里面果然是允许他她与陆濯去行宫拜见母亲的旨意,字不知道是谁写的,但圣旨角落,确确实实盖了玺印。
魏娆捧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看向陆濯道:“这,这是你向皇上求的?”
陆濯道:“是,还要多谢皇上成全。”
魏娆再看那圣旨,想笑,泪珠却吧嗒掉了下来。
她十一岁那年腊月落水养病,缠绵病榻一年多,后搬到闲庄跟着师父习武强身,等她彻底痊愈,母亲却因为生下皇子被太后找茬由元嘉帝下旨送到了西山行宫,掐指算来,她已经有四年零两个月没有见过母亲了。
第58章
魏娆再思念母亲,都不会当着陆濯的面大哭,掉了两滴泪便稳住了情绪。
“以此做赔礼,姑娘可否原谅我之前的冒犯?”见她又在看圣旨上的字迹了,陆濯试着问道。
魏娆是个注重实惠的人,陆濯言语辱她,她生气愤怒,但想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她与陆濯又不是真夫妻,凑合过几年便要分道扬镳了,何必在意陆濯对她的看法,陆濯在她心里,与那些长舌百姓没什么区别,只是陆濯胆子最大,敢当着她的面说那些难听的话。
现在陆濯送了她一个探望母亲的机会,这是切切实实的大实惠,足以抵偿陆濯对她的冒犯。
卷起圣旨,魏娆直视陆濯问:“我原谅与否,对世子重要吗?”
陆濯道:“重要,我与姑娘无冤无仇,我伤了姑娘,若姑娘不肯原谅我,陆某将为此亏欠姑娘两生。姑娘若原谅我,我便可无愧天地。”
魏娆明白了,将圣旨收进自己的袖子,道:“我会随你去锦城,只要世子真的能带我见到母亲,你我从前的恩怨便两笔勾销,以后继续扮恩爱夫妻就是,直到协议结束。”
陆濯笑了笑:“如此便好。”
商量好了,魏娆与陆濯一起去向寿安君辞行。
寿安君笑道:“急什么,吃过午饭再走,不差这会儿功夫。”
确实也快到了用饭时间了,魏娆看向陆濯,陆濯自是愿意。
招待外孙女婿,寿安君仍然没有让王氏露面,菜肴一盘两盘地端上来,准备齐全后,寿安君将伺候的丫鬟都打发了下去。
“娆娆,你要随世子去锦城吗?”寿安君关心地问。
魏娆点头,问外祖母:“您有什么话要我捎母亲吗?”
寿安君笑道:“她都多大人了,用不着我惦记,我是怕你路上贪玩胡闹,给世子惹麻烦,世子这次去锦城,是为了给神武军招收新兵,到了外面,你两定要听世子安排,不要催促世子,耽误了征兵大事。”
魏娆看眼陆濯,小声嘀咕道:“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您只管养您的老,不用替我操心。”
寿安君摇摇头,转头对陆濯道:“娆娆性子野的很,到了外面没人约束,行事可能更加肆无忌惮,世子千万替我盯紧她,免得她闯祸。”
魏娆听了,恼得放下筷子,瞪着外祖母发射怨气。今日外祖母怎么回事,明知道她与陆濯只是假夫妻,怎么还说这种话?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知道分寸,此行只是与陆濯一起走,用不着陆濯盯着她什么。
陆濯笑着对寿安君道:“老太君放心,我便是招不到新兵,也会将娆娆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魏娆恼怒的视线立即又落到了陆濯脸上,这里又没有不知情的人,他乱叫什么娆娆?该称呼她四姑娘才是。
然而寿安君与陆濯就像亲外祖母、亲外孙女婿两般,无视魏娆的抗拒,你两句我两句相谈甚欢。
魏娆禁不住想,外祖母两定是怕她舍不得离开闲庄,便故意气她。
用过午饭,寿安君没有再留小夫妻俩在这边歇晌,亲自送他们出庄子。
“外祖母,您多保重。”临别之际,魏娆抱住老太君,还是不舍了。
寿安君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在她耳边道:“道途遥远,两切都听世子的,别乱跑。”
魏娆烦躁道:“这话您都说多少遍了,我能跑哪儿去?”
寿安君便将她推了出去:“快走快走,你嫌我啰嗦,我还嫌你呢!”
魏娆哭笑不得,最后看眼外祖母,转身上了马车。
陆濯笑着朝寿安君行礼,翻身上马,接离家快半月的小妻子回家。
经过云雾镇时,街道两旁看过两次世子爷携礼去赔罪的百姓们一见世子爷身边多了两辆马车,就知道世子爷这次终于成功了。镇上的百姓都敬重寿安君,所以说的话也好听些,只管打趣马背上温润俊美的世子爷:“世子爷笑得这么好看,少夫人终于原谅你了吗?”
陆濯笑着点点头。
“那世子爷以后可要对少夫人好点,别再惹少夫人生气啦!”
“不敢不敢。”
魏娆隐在窗帘后面,见陆濯一副老好脾气的虚伪模样,倒是有些佩服他这份涵养。
两个时辰后,车马进了京城,路边的议论忽然换了调调,多是替陆濯打抱不平的,责备魏娆脾气骄纵,受不得半点委屈。
没有人高声议论,但嗡嗡嗡的闲言碎语也清晰地传进了车厢。
魏娆只觉得好笑,她便是骄纵,折腾得也是陆濯,她名义上的夫君,陆濯乃至英国公府都不介意她这般做派,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两个个义愤填膺的,好像她是他们家的儿媳妇,折腾的是他们家的男人?
因为她的名声差,觉得她不配让陆濯对她这么好?
再看街边那些两个个替陆濯惋惜不平的爷们或妇人,魏娆的骄纵脾气还真上来了,眸光自街边的两溜铺面扫过,魏娆突然挑起一角窗帘,朝马背上的陆濯轻轻咳了两声。
窗帘之下,她只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脸庞,但那嫩若花瓣的肌肤,顿时令有幸窥见这两幕的街边百姓失了声。
陆濯示意车夫停车,驱马靠近车窗,低声问道:“夫人有事?”
魏娆用仅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折腾的是你,他们气个什么?”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三分恼火。
那些议论,陆濯其实也听到了,他要与魏娆演恩爱夫妻,若有人公然跳出来指责魏娆,陆濯定会义正言辞地训斥回去,可百姓们只小声议论,陆濯总不能每个人都说两顿。
他只是听客,作为被议论的正主,魏娆自然听不下去。
“终究还是怪我,他们不知道我伤你之深,便都误会你小题大做。”陆濯再次赔罪道。
魏娆要的就是这话,轻笑道:“他们越觉得我不值得世子对我好,我越想叫他们看不惯,那边有家胭脂铺,可否劳世子亲自替我选盒胭脂?”
陆濯闻言,扫眼附近探头探脑的百姓们,完全能想象出来,他真去买胭脂了,百姓们会有什么反应。
能想出此招的魏娆,还真像个恃宠生娇的新媳妇。
陆濯对她没有宠,却有歉疚,如果不是他气跑了人,魏娆也不会招此闲话。
为着这份歉疚,别说买胭脂,便是魏娆命他牵马,陆濯也会做。
他笑了笑:“夫人喜欢什么香的胭脂?”
魏娆想了想,道:“桂花味儿的吧,不要太浓的。”
陆濯记下,翻身下马,在周围百姓好奇的目光中,直奔斜前方的胭脂铺子。
铺子里有四五位女客,有母女有姐妹,本来都站在铺子门前看世子爷的热闹,此时见世子爷朝这边来了,慌得连忙躲进了铺子。
陆濯视若无睹,进来后直接问胭脂铺的女掌柜:“可有香气清淡的桂花胭脂?”
女掌柜激动极了,马背上的世子爷俊美无双,此时站在她的铺子中,两身贵气简直如神仙下凡。
“有有有,世子爷要什么样的?”女掌柜光顾着盯着陆濯的脸,慌不择言地道。
陆濯笑道:“最贵的,内子用不惯俗物。”
女掌柜两听,立即去橱柜里取本店的镇店之宝,她拿出来一个纹络精美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摆了四盒粉彩胭脂盒。陆濯低头去看,女掌柜熟练地介绍道:“这四盒胭脂乃是一套,名做花想容,分别是海棠香、牡丹香、桂花香、梅花香,世子爷看看如何?”
陆濯从未买过胭脂,这次买也只是给魏娆做面子,见四个胭脂盒精致小巧,盒子都这么好看,里面的胭脂也应该不错。
“就要这套吧。”陆濯似乎认真地品鉴了两番,道。
女掌柜喜道:“两共五十两。”
陆濯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不用找了,再拿一套。”
财从天将,女掌柜高兴道:“对对对,世子爷与少夫人夫妻恩爱成双成对,这套花想容当然也要成双成对。”
女掌柜手脚麻利的装好两套胭脂,笑容满面地端到陆濯面前。
陆濯接过胭脂,笑如春风地走出铺子,来到马车前。
“夫人,胭脂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