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蒋宁昭一直没有回来,宣和吃完冰淇淋,读了一会书又放弃,动画看到一半便觉得索然无味,连等着破关的游戏也勾不起他的兴趣。
最後他把音响打开,放起音乐,耳里听见的明明是情歌,沉稳的男声唱着约定一直相爱下去、直到心跳停止,明明是那麽温暖的音乐,宣和却只感觉到心脏细微的抽痛,以及脑海中模糊的思绪正纷乱地夹杂在一起。
宣和几乎漠然地想着……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现在自己心中无端的痛苦,除了可笑以外,真的找不到别的字词形容。
他不承认自己在等蒋宁昭,可是直到天亮,蒋宁昭都没有回来。
注意到窗外天空颜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宣和一哂,便回房间睡觉了。先前已经作过预约,今天他还要去医院一趟,拿胎儿的检查报告,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以一夜未睡的憔悴模样出现在别人面前。
他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下午。等到手机事先设定的铃声响起时,他也正好睡够了,便起身洗漱换衣,出门前往医院。
贺崇岳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因此见到宣和以後,倒也没表现出异状。两人就检查报告谈了一会,宣和得知胎儿目前状况稳定,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不该为此开心。他默默想着,或许孩子出生时,双亲已经分开了;但幸而这是个蒋宁昭想要的男孩,又是第一个孩子,往後应该会受到重视。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悲观,但却不禁这样想着。
贺崇岳凝视着宣和,微微蹙眉,问道:你怎麽了?
宣和回过神来,连忙笑道:没事,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彷佛是看穿了他的若无其事,贺崇岳一时却没有揭穿,只是说道:要是有什麽问题,或者是关於蒋宁昭的事,你都可以问我。
宣和一怔,迟疑良久,终於鼓起勇气道:我想知道……他跟沈卓云以前的事情。
对方对他的问句毫不意外,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麽问这个,不过其实事情没你想像的复杂。贺崇岳顿了一下,我们三个人,高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蒋宁昭跟沈卓云一上高中就认识了,我是後来才转学到他们班的。
宣和默然听着。
……那时候,他们是学校里最耀眼的两个人,成绩优秀,长得又好看,只要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就算是国中部的人也知道他们的名字。贺崇岳露出些许怀念的神情,你应该也可以想像,蒋宁昭的脸孔跟脾气造成的反差,就算是在二十年前,一样会被奉为偶像……
那你呢?宣和突然问道。
我?贺崇岳笑了一下,我当时是班长,虽然还算受欢迎,却远远比不上他们两个人。他说着摇了摇头,总之,我不太确定他们是什麽时候开始交往的,但时间肯定不长,好像是在……对了,是在蒋宁昭十七岁生日过後,他们就分手了;後来没过几天,沈卓云连高中毕业证书都没拿,就直接出国了。
他们为什麽分手?
我不知道。贺崇岳歪了歪头,多半是因为起了争执吧。蒋宁昭的个性你也很清楚,沈卓云的倔强完全不下於他。说起来,他们的性格其实很接近。
宣和安静地听着,没有插嘴。
那个时候,沈卓云多半还没真的爱上他,但蒋宁昭就不一样了。贺崇岳说着皱起了眉,当时他非常爱沈卓云,而且没有隐瞒这件事,还为此跟家人发生争执。二十年前,科技还不像现在发达,也没有所谓的同性婚姻法,同性恋的处境很艰难。
宣和问道:你说,沈卓云不爱蒋宁昭?
身为局外人,我其实不算知道真相,这只是我的猜测。贺崇岳无意识地用手指抚着桌面,接着说道:他们分手以後,蒋宁昭生了一场大病,沈卓云却走得乾净俐落。所以我才这麽想……
宣和低下头,暗忖半晌,听见贺崇岳沉稳的声音道:他们之间大概就是这样,再多的我也不知道,抱歉帮不上太多忙。
宣和连忙道:别这麽说,是我要谢谢你。
他起身与贺崇岳道别,只身往医院外头走去,一时想起司机还等着,於是转身往停车场走过去。上车以後,宣和请司机直接开车回家,一边想着贺崇岳告诉他的那些事情,一边疲惫地闭上了眼。
第11章
他们开始不说话。
宣和想,这多半就是冷战。他们除了不沟通以外,甚至也没有了其他的接触,要不是每天晚上他们还睡在一张床上,宣和真要以为他们已经准备离婚。
蒋宁昭对於这种状况似乎也十分焦躁,但不知为何,却仍然坚持每日都到房间里睡觉,完全没有搬到客房睡的意思。
宣和只好对男人视而不见,除非到了睡觉的时间,不然绝不回房间。因此往往他回到房间,准备洗澡睡觉时,蒋宁昭都已经睡了。宣和匆匆洗澡,小心地爬上床,两个人中央的空间大的几乎可以再睡一个人。
……这种情况,其实很接近分居了。这栋房子太大,他永远有办法躲避蒋宁昭,这种时候,即便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又有什麽意义?
宣和在这种心神不安的情况下,对於任何事情都无法全心投入,总有些心不在焉。
除了那一次彻夜不归,後来蒋宁昭倒是再也没有加班,天天准时回家。然後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饭厅里,话也不说一句,宣和总是低着头,默默吃饭,甚至没有多看蒋宁昭一眼;他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男人。
他们从来都不是那种能言及恋爱的关系,不过是奉父母之命结婚而已;宣和自己或许曾经对蒋宁昭有些心动,但那种倾慕在即将成立的那一瞬间便宣告破灭,在他自己明白之前便不复存在;而蒋宁昭……无论蒋宁昭爱着谁、或者想要如何,宣和都无力去管,也无法干涉。
以前便知道,在他自己所处的这个交际圈内,经常是夫妻相敬如宾,外头各自养了情人,宣和隐约觉得,要是状态持续恶化下去,他们除非离婚,要不然也会进入这个模式。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懂蒋宁昭在想什麽。
对方明确地拒绝让他知道关於沈卓云的事情,也排斥沈卓云接触他,然而如果蒋宁昭真的爱着沈卓云,又为什麽要像这样,宁可忍受两人之间沉闷阴郁的气氛,也要坚持每天与他一起吃早餐跟晚餐?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十几天,也许更长,宣和没有仔细去算,但有一日,蒋宁昭破天荒没有起来与他一起吃早餐。
宣和观察了一会,小心摸了摸对方烫热的额头,让女佣打电话叫了家庭医生,自己则试图叫醒男人。
他叫了几声,蒋宁昭便睁开眼,慢慢地呼了口气,说道:你叫我做什麽。
你病了。宣和平淡道,医生很快就过来,你暂时躺着休息。
蒋宁昭脸色有些潮红,平常的焦躁与倨傲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点点模糊的脆弱与痛苦,或许是因为生病而难受,眉毛也微微蹙起。
你去打电话,叫钱秘书过来一趟。男人慢慢道。
宣和应声,出去便拿手机找出号码,通知钱秘书过来一趟。电话那头,钱秘书听说蒋宁昭生病以後,倒没有多吃惊,彷佛习以为常,只说会晚一些到。
他挂了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电话让研究所的同学代自己请假。
医生来了以後,做了简单的诊察,最後宣布蒋宁昭只是感冒发烧,只要按时吃药多喝水多休息便能痊愈。
送走医生以後,宣和让女佣把煮好的粥端到房间里,让蒋宁昭吃点东西再服药,但蒋宁昭却恍若未闻,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似乎极为难受;宣和无法,只好把粥吹凉,一勺一勺喂男人吃下去。
他们之间,这种温情的场面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宣和勉强喂完对方一碗粥,让男人就着清水服下药;过了不久,对方又睡着了,宣和总算是松了口气。
接近中午的时候,钱秘书终於来了。
他不仅是人来了,还带来了一些急需签名的文件,於是蒋宁昭被叫醒,靠在床头,拿着钢笔签字,一边签一边难受地咳嗽几声。等文件都签完以後,宣和让女佣把午餐端了过去。
蒋宁昭坚持地望着宣和,但宣和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反而有种看笑话的快感。既然拿得起钢笔签字,还能跟下属讨论公司的事情,想必区区用餐也不在话下。他把水与药及中餐留下,回头便下楼,正巧与在客厅整理文件的钱秘书打了个照面。
对方确认周遭没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嗯。宣和答得坦然。
钱秘书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糟了的神色,期期艾艾道:该不会,真的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吧?
不干你的事。宣和在对面坐下,平静道:说谎的人是他。
钱秘书烦恼地抓了抓头,道:那天回公司後,因为觉得你表情很怪,我跟蒋先生说了我们的对话,然後蒋先生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他说着叹了口气,不过後来他来上班的时候,举止跟平常一样,我还以为那天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没想到……
那不是误会,没什麽可说的。宣和说着笑了一下,你现在说了,我才想起来,他完全没有试图解释,大概是问心无愧吧。
钱秘书一愣,乾笑起来:总之,要是有什麽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我,不用客气。
钱秘书离开以後,宣和待在饭厅里吃午餐,女佣却来通知,有客人来访。宣和走到客厅里时,贺崇岳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审视着。
你怎麽来了?宣和问道,一时讶异,忽然想到可能是胎儿出了什麽问题,心底紧张起来。
然而宣和的臆测并未成真,贺崇岳笑着道:我是来探病的。他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刚才我打电话到蒋宁昭公司,本来想问他晚上有没有空,结果听说他病了,刚好我今天休假,就直接过来看看他。
早上医生来过了,他只是感冒发烧而已。宣和说道,你要去看看他吗?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