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白即使对着妓/女,也秉持着绅士风度,毕竟是他把酒倒在她身上,才导致她后续有了这样的麻烦。
“啊?好,谢谢沈老板,我住在四马路百里弄。”艾雪琳反应过来后,心情渐渐愉悦。
艾雪琳跟着沈锐白上了那辆黑色福特汽车,她此时又变得有些忐忑和激动。
她心想难不成这沈老板真的上钩了?
如果这沈老板真的上钩了,自己该怎么主动?
此时坐上车的艾雪琳还在为自己筹谋,却没想到沈锐白先开口了。
“你身上的茉莉花香很好闻。”他赞叹道。
艾雪琳心中窃喜着,香味这个话题有些暧昧,还是沈老板主动提起的,她以为这下子有戏了。
她调整了些姿势,下摆高开叉的旗袍,瞬间露出她白皙的大腿。
可沈锐白此时却不解风情望着窗外,半晌,没有看她。
她只好收起腿,窘迫地回答道:“是挺好闻的,我也很喜欢这香膏。”
“香膏?”沈锐白这时转过身望着她,有些好奇。
“嗯,香膏。”她点了点头。
“什么牌子的?”他问。
“啊?呃……没牌子的,不是名牌,就是杂货铺买的普通香膏。”
“哪家杂货铺?”他思忖了一会,又追问。
“陈记。”艾雪琳很奇怪,以为这沈老板只是随便夸夸自己,找个由头罢了,结果他还真的对这个问题探究的一清二楚。
难道是香膏出了什么问题?她仔细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的确没有其他异味。
艾雪琳被他的问题搞得一头雾水。
她心想,可能沈老板真的觉得这便宜的香膏好闻吧。
到了弄堂口停了车,艾雪琳还想同他说些什么,但见沈老板态度冷淡,她怕这位沈老板对自己反感,只好悻悻然又不甘地下了车。
……
过了两天,艾雪琳忽然想到来沈老板喜欢闻那茉莉香膏的味道,才想起来去陈记多买几盒茉莉香膏备用。
到了陈记,老板陈阿姨却说:“没了,前天就被人买光了。”
艾雪琳觉得扫兴极了,不悦地撇了撇嘴,“那什么时候有货?等有货,我马上来买。”
陈阿姨算了算日子,回道:“做香膏的赵姑娘,应该明天来送货。”
艾雪琳想着明天能买到就放心了,“那我明天再来吧。”
谁知第二天,水灯前脚刚走,货就全被人收了,司机小方将全部的香膏都拿上了车。
沈锐白时隔多年再次看着她的背影,心又悸动了,他努力克制着,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动容。
“跟着她。”
小方略微有些好奇,但不会多嘴。
小方便开车跟着这个卖香膏的姑娘,看背影估摸着就是个漂亮的女子,他心里猜测这人大约是沈老板的旧情人之类的。
水灯又数了一遍钱,把钱放进了荷包里,一时没看清脚底下的石子,被绊了一跤,身子瞬间往前倒去,由于有手掌支撑缓冲着,于是掌心先被地上的石子划破。
“嘶,好痛啊。” 痛得她直皱眉。
沈锐白见她摔倒了,着急着想下车去看看她,却慢了一步。
他见前面赶来一个穿着长衫,面容阴柔俊秀的男子扶了她起来。
“水灯你怎么走路不看路啊,小迷糊。”叶轩心疼得往她手心直吹气。
“我背你上楼吧。”叶轩提议道。
水灯说:“我哪有那么娇气,嘶。”她刚走几步,发现膝盖也擦伤了,很痛。
“别逞强了,上来吧。”叶轩弯下了腰示意。
水灯想着两人相处反正像是亲兄妹,就不矫情了,于是攀上他的背。
叶轩颠了颠身后的人,调侃道:“小肥猪,你最近重了好多,再重些,我就背不动你了。”
水灯勾住他脖子,朝着他贴近,揪了揪他的耳朵,“再说,你今晚别想吃炖排骨了。”
“好好好,我闭嘴。”两人调笑着,进了弄堂上了楼。
沈锐白缓缓离开弄堂口,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她是已经嫁人了吗?两人姿态这么亲昵,所以那人就是她的丈夫吗?
她当初不是说要嫁给有钱人了,为何她现在的丈夫,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人?
她也没有住在花园洋房,却住在普通的公寓。
她那么贪钱,又怎么会做香膏赚那么几块大洋?
还有她不是叫曼竹吗?为何那人却不这样唤她?
他有好多的疑问,他不懂,发现自己对她的近况一点都不了解,除了半年前在街上的意外一瞥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去打听,怕心再次被搅碎。
可是今天自己为什么又跟犯贱似的,脚步不听使唤地来到了这里了呢?
沈锐白有太多的不解,他问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结果无非就是那人的确是她丈夫,她遇到了真爱,所以即便那人有钱没钱她都不在乎,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应该替她高兴不是吗?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了,如果不能同她在一起,只是单纯远远地看着她幸福,他做不到。
他没有那么无私。
沈锐白曾经不屑做那等卑劣的事情,认为爱一个人就要足够地信任对方,给予对方尊重。
可是现在他决定卑劣一回,要去调查她。
……
这半年来,施飞岚卸了很多担子,是因为沈锐白回来了,施飞岚现在只想每天陪伴自己的儿子,不想再插手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了。
她一开始是为了其他目的嫁给沈德武,现在人都死了,乾帮和长兴帮的恩怨,此时再追究都没有意义了。
她只想呆在沈家,好好抚养自己的儿子,沈明许长大。
沈锐白上次赴约回来说,张冲天真地想同他并伙,沈锐白完全没回应,就把问题扔回去了。
张冲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又没辙,只好不欢而散。
沈锐白对施飞岚这么说,长兴帮是自己的爹沈德武一手建立的,以前是沈家的,未来也只能是沈家的。
施飞岚看着他说这番话,发觉他已经不像留洋前那样懵懂单纯,她见沈锐白变得强势有野心,她反而感到庆幸。
只有这样的人上位,才能掌控住整个帮,人都是会变的,施飞岚想,自己也是。
或许是有了明许后,她整个人变得柔软了,心中仇恨也随风消散了。
……
沈公馆的一个早晨,沈锐白同施飞岚正一起用早饭,沈锐白的秘书万淑仪打来了一通电话。
沈锐白连早饭都没吃完,就着急往公司赶。
“姆妈,哥哥怎么不吃早饭了呢?”沈明许咽下了一口粥,好奇地望向施飞岚问道。
施飞岚放下了调羹,蹙了蹙眉,心里不由地一阵忐忑,“哥哥可能是生意上,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哦。”沈明许继续捧着碗,乖巧地喝着粥。
万淑仪将打听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沈锐白,关于一个女人的。
“你是说,当初是岑沅囚禁她,后来岑沅要带着她去香港,她自个儿逃出来的?”
万淑仪点了点头,她也是打听了好一阵,乾帮散了后,问了好些人,当初岑沅把这个女人藏得很深,还是她从一个在贝当路开车叫阿才的司机身上打听到的。
当下沈锐白内心生出好多懊悔,悔恨当初自己是不够坚定,他不应当走的,那时他扔下了无助的她,居然出国去了。
当他还沉浸在懊恼中的时候,万秘书又继续说道:“而且……那位小姐,也不叫赵曼竹,本名叫赵水灯,好像是苏州人,曼竹应当是她在仙乐都的花名。只是那名男子还没打听出来,就好像凭空出来似的,名叫叶轩。”
水灯?她原来叫水灯吗?
水灯的确是个好听的名字,怪不得那日那人喊她水灯。他这些年魂牵梦萦的名字居然从来都是错的,他又沮丧又失落,脸色变得低沉。
“不过据周围邻居说,他们是一对表兄妹,赵小姐还尚未成婚。”万秘书说到最重要的地方。
沈锐白抬头盯着万淑仪,谨慎问道:“她真的没成婚?”
万秘书继续点了点头。
他听到这番话,舒了口气,想到她还没有同别人结婚,心里又生出一阵雀跃。
沈锐白的心不由地激烈跳动着,他想见到她,此时此刻,且无比地想。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反复在想就应该早点调查这件事的,不然也不会白白错过了这半年,可是,错过的又何止半年?
他显得张皇又局促,开着车的小方都注意到了,车子开到公寓附近的时候,他下了车在楼下等着她。
沈锐白是没有计划忽然地来找她的,等了很久,他见水灯提了菜篮子可能刚刚从菜市场回来。
她穿着朴素的,阴丹士林染的旗袍,外面套了件淡黄色的毛衣,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平底皮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温婉地盘在脑后。
水灯挎着菜篮子,低着头似乎正想着什么事情,她经过沈锐白身旁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沈锐白就这么死死地盯住她,想开口却哑住了,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了,他准备了好多腹稿,此刻竟派不上一点用处。
见她马上要上楼了,再不开口就来不及了,他心中一慌张。
他就大喊一声:“曼竹。”
水灯刚踩上楼梯的脚步瞬间一顿,手上的菜篮一时没拿稳,摔落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