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的车子……确实被偷了……”
“嗯,保险公司的理赔程序太多,所以我订购了一辆世爵,后天你去试车。没有事情的话,就出去吧。”
什么?你这么快就买了新车?
戴维赶紧离开画室,趁着欧利文还没有翻脸。
欧利文的脾气也和艺术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晚上七八点钟开始,忽然下起了暴雨。闷热的天气瞬间凉爽了下来。
就像某种压抑多时的情绪,奔涌而出时滔滔不绝。
暴雨伴随着闪电,从窗外映照在墙壁上,令人心惊。
戴维赶紧将所有的窗户都关上,又是一阵雷鸣,整座别墅忽然停电了。
“不会吧?这么衰?”
欧利文呢?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不会还在画室里坐着吧?
戴维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到了曾经交往过的女人送给他的香薰烛台,点燃之后,沉暗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
他端着烛台上楼,来到画室门口,又是一阵闪电而过,在墙壁上映照出锐利的影子。
欧利文的背脊不似平常那样挺拔,他垂着脑袋,手掌按在画框上。
戴维将烛台略微抬高,看见欧利文颤抖着的背脊,还有脸颊边未干的泪痕。
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如此悲伤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
欧利文是骄傲的,他不会愿意别人看见他的眼泪,也许就是这场暴雨所带来的黑暗,给了他放纵情绪的机会。
戴维正要转身将门阖上,欧利文却忽然开口了。
“能把烛台留下吗。”
“我只有这一个烛台。”戴维好笑道,难道要他摸黑下楼?“算了,烛台留给你好了。”
戴维走过去,将烛台放在画室的空地上。
“如果只有这一个烛台,你也坐下好了。”欧利文淡淡道。
戴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席地而坐。
他与欧利文之间,隔着那面画板,而这块画板让戴维与欧利文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感到安全。
因为……欧利文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就猜不到他的心。
“戴维,你信仰上帝吗?”欧利文问。
“我信仰钱,你知道的。祷告永远没有钱有用。”戴维回答。
“我也不信仰上帝,可是他相信。死亡对于他而言就是回到了上帝的怀抱。那么是不是说,我死以后也不会见到他,因为我和他没有相同的信仰?”欧利文娓娓道来的嗓音,与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你很爱他吗?”戴维问,似乎欧利文的答案也能解答他心中的那个问题。
“嗯。”对方轻轻呢喃了一声。
“那么,你有让他快乐的时候吗?”
“大概吧。在我得到人生中第一个艺术大赏的时候,他笑的很灿烂。”
“那就永远记住他那个时候的笑容。”
“但我却只能永远记住他是为我死的。痛苦永远比快乐要深刻。”
看不见他的脸,戴维却能想象他无奈着勾起的唇角。
“欧利文……”戴维起身,走到了画架旁,朝他伸出手,“你小时候玩过野营吗?”
几秒钟后,趴在画架上的男子抬起头来,轻声道:“玩过。”
“那我们也来玩啊,高中的毕业旅行我没有去成,听说他们还野营了呢。”戴维自顾自地将欧利文的空画架摆出来,然后摘下窗帘罩在了上面,像是一个帐篷一样。
戴维坐了进去,朝对方招了招手,“你要不要进来?”
欧利文坐在原处愣了愣,戴维伸长手臂,将那个烛台拉到了帐篷里,柔和的光晕弥散在那个小空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欧利文委下身子,钻了进去,与戴维一起盘腿坐在里面。
“你刚才坐在帐篷里捧着蜡烛的样子,很像圣母玛利亚。”欧利文扬起了唇角。
第44章
“只要不像本拉登就行。”戴维仰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帐顶,“欧利文,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在这个帐篷里,我们都向彼此诉说心里面最痛苦的那件事情。说完之后,就要把它留在这个帐篷里。”
“你们高中毕业旅行时也这么做的?”欧利文侧目。
“嗯,听说是这样,可惜我不在场。”戴维耸肩,“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先说。”
“是吗,你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欧利文随意地问。
“我吗?”戴维吸了一口气,“我很衰啊,总是‘错过’。”
“读小学的时候,我个子很小,总是被班上的人欺负。后来新转来了一个女同学,她个子很大,长的很壮实,总喜欢来欺负我,比如课间的时候抱着我在课桌间走来走去,你想想,我一个男孩子被她这样抱着,有多丢人,那时候我几乎成为全校取笑的对象。有一次在学校门外,我故意躲在转角处用石头砸了她的脸,看着她蹲在地上疼的不行,我得意的跑了。”
“很像你会做的事情。”欧利文轻笑了一下。
“后来那个女生因为眼睛被我砸伤,所以休学了。八年级的时候(也就是初中二年级),她竟然来了我们学校读书,也许是因为发育的关系,她看起来没那么壮实了,甚至还长漂亮,和学校里另一个不错的男生谈起恋爱。有一次学校运动会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地告诉我,读小学的时候她很喜欢我,看见我被别的男生欺负,她很不忍心,于是总是抱着我在教室里面走,这样别的男生就不会欺负我了。”戴维吸了一口气。
“你喜欢她吗?”欧利文问。
“我不知道,只是当我回头想起小学时候的她,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很漂亮,比校花还要漂亮。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呢?”
欧利文沉默了一会儿,“那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你还没有成熟的审美观。”
戴维笑了,“成熟的审美观并不意味着你就不会错过美丽的事物。高中的时候,我一直喜欢着同班的女同学,她气质优雅,但是家境富裕,就算她喜欢我,我知道她的父亲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只是编造了很多谎言,制造了很多机会,只是为了和她说话。……有点懦弱又有点傻吧……高中生很流行时间胶囊,毕业前我们把它埋在学校的树下面。四年之后,很多同学一起回到了那棵树下,但是她却随父亲去了其他国家,所以没有来。”戴维看向欧利文,眼睛里的天真仿佛回到了那个不谙世事的年代,“她的留言是:戴维,你会来找我吗?”
欧利文皱起了他好看的眉:“为什么不去找她?”
“因为我没有勇气,难道你要我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我是个骗子吗?”戴维吸了一口气,“不过这还不算什么了,最惨的是我后来又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怎样的女人?”欧利文的胳膊放在膝盖上,半张脸看不清楚。
“他啊……一点女人味都没有,脾气坏的要死,经常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就是你自虐了。”欧利文的声音里有些调笑的意味。
“是啊,但是他……让我把自己看的更清楚,他把我带到了一个更高更远的地方。”戴维轻轻一笑,“只是我永远到不了他所在的高度而已。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披着翅膀飞向他,他的热度也会融化我的翅膀,而我会摔的更凄惨。”
“戴维……你的生活很丰富,你体会过暗恋,也被人倾慕过,也曾经无奈地爱过。但是我所拥有的,只是那一次而已。”欧利文的声音平稳着,就像静静淌过的岁月,却在最深处汹涌出细腻的疼痛,“那个时候,我喜欢站在明亮的地方,喜欢听到别人的赞叹与掌声,因为我知道,在那些注视着我的眼睛里,一定也有他。我的灵感就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滔滔不绝地涌现……”
戴维注视着他,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闪耀着的星子,可是很快就黯淡了下去。
“我的母亲来自英国的黑道世家,外祖父并不想要我做一个画家,他用他的关系网,威胁了所有的赞助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开画展,那样我很快就会被艺术界所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