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长的大手轻轻掩上了守护萧守的门,门外的人隔着门想着屋内人那醉呼呼的样子,笑得很意味深长。萧守,你故意装醉是想试探什么呢,不知你对我的表现是否满意。
屋内的人听见了关门声,本来闭上的眼睛瞬间睁开,眼神不再是彻底的迷离。的确,他是装醉。萧守不会放任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醉倒,他还不够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种任性的权力他还不打算拿来挥霍。
当萧守看到不请自来的洛子枯时,却是在瞬间就做出了装醉决定。他只是想通过醉酒来试探洛子枯,醉酒是一个饵,诱惑洛子枯放松警惕进而展示出真实一面的饵。
萧守觉得自己至少可以确认两件事,第一,洛子枯真的不是楚林,最起码洛子枯没有身为楚林时的记忆。楚林是个中医,自己说头疼的时候,洛子枯的选择是揉按太阳穴,如果是楚林,他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诊脉,况且洛子枯的按法相当业余,完全没有专业人士的痕迹。
第二,洛子枯是可以作为托付背后的伙伴的。当自己暗示说有个关于诞皇大陆的猜测时,洛子枯并没有将错就错冒充楚林询问下去,不随意刺探,不肆意利用,这样的品质很难得,萧守估摸着自己就多半做不到。况且洛子枯还对自己多加照顾,虽然方式霸道了些,但至少是真的在为自己考虑。
萧守有些惆怅也有些欣慰,洛子枯,虽然你不是楚林,但应该也是可以作为哥们儿的吧。萧守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势了,但这次诗会的失败,让他明白了掌握权势的迫在眉睫。不然,无论自己表现得有多么优秀,也是很难获得上攀的机会的。萧守选择了洛子枯,他试探,他确认,然后托付。一个人,终究是太累了些……
萧守安心地闭上了眼,顺便提醒自己,以后泡美眉的时候要记得避开洛子枯。
萧守这厮,算计无数,却不曾料到这次自己其实是被反算计了。之前的人会被萧守骗到多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萧守,被先入为主的印象所蒙蔽。萧守以有心算无心,自然百战不殆。
但洛子枯不一样,他关注萧守,不是一两天了。他可不会把萧守当做纯洁柔弱的小白兔,就算这是只兔子,那也是镶着铜牙的彪悍兔子。洛子枯以戒心算有心,自然不会着了他的道。
当他一看见谨慎的萧守竟然醉到连人都不分时,第一反应不是扒光了上,而是有猫腻。所以在萧守提到有个猜测时,洛子枯才会伸手挨到他的脖子,果然,肌肉紧绷,脉搏加速,防备着自己。面对着能吐露秘密的亲密伙伴时,可不该是这种反应。语言可以欺骗,但身体永远诚实。洛子枯索性表现得君子一些,将计就计看看萧守想干什么。从试探到依靠,现在看来,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这场醉酒,无关温情,无关旖旎,不过是演了一场戏,看谁先把谁当了真。清醒的人装醉,明白的人装傻,一个虚情一个假意,配合得刚刚好。晋江的这场经典JQ戏,让这两个腹黑的家伙,生生演绎成了试探与反试探的暗战。纯洁的晋江孩子,捡到爱情,腹黑的起点孩子,就只能捡到骗局了。
小攻忽悠小受,叫调戏;小受忽悠小攻,叫勾引;攻受相互忽悠,叫爱情。虽然这俩狡猾孩子还上升不到爱情的高度,至少,萧守那颗心不再是爱情的盐碱地了。
分析了
萧守在床上滚了两圈,没睡着,本就喝得不多,这一躺,反而更加亢奋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在脑袋里转圈圈,萧守今天虽然相当不如意,但好歹也算小露了一把脸,况且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背后的盟友,实是幸事一件。萧守索性不睡了,轻轻爬了起来,坐在床边,一时却也不知做什么好。
带了几分氤氲水汽的眸子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扫荡了一圈,最后锁定在窗旁的高几上。几案上摆了文房四宝,萧守取了纸笔,沾上清水,信手勾出了诞皇世界的地图。
宣纸的正中央画着一个硕大的鸵鸟蛋,图的右下角一个鸡蛋,图的右上角一个鹌鹑蛋。你没看错,这就是诞皇世界的地图。
当初萧守看见诞皇世界地图的时候也很是无语了一阵,这年头的游戏地图都不带这么恶搞的。但这也坚定萧守对自己玩转这穿越世界的信心,如此明显的人工痕迹,只能说明这个世界是被人特意设计出来,为某种目的而服务的。结合那提示框,只能说明这世界是一个为穿越者而存在的华丽舞台。
好比那些单机游戏的世界,广博的大地,错综复杂的政治势力,悠久的历史设置,瑰丽的宝藏,多如繁星的英雄,也不过是一个为玩家而存在的游戏场罢了。大地就是拿来踩的,势力就是拿来玩的,历史就是拿来改的,宝藏就是拿来挖的,英雄就是拿来当炮灰的。
萧守经过山崖那场血的洗礼,才算对这个世界多了点参与感。但每当他面对诞皇世界的地图时,那三个炯炯有神的蛋,无时不刻在动摇着他对这个世界真实性的确认。
萧守看着蛋蛋图……不,世界地图,打算把思路理一理。既然已打算好将洛子枯作为伙伴,那就有必要把形势分清。毕竟所谓伙伴,是一种对等的存在。如果不能显示出足够的才能与潜力,那么很容易就变成了对方的附庸,尤其是在目前这样的身份差异下。
萧守宁可发展得慢一些,也不想成为某个人的依附者。虽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但萧守明显只有女为悦己者整容,士为知己者装死的觉悟。
鸵鸟蛋,诞皇大陆。萧守轻轻在蛋上写了个洛字。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今后就会成为洛子枯这边的人了。洛子枯身为麟亲王之子,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实权,但据前几日搜集到的信息,麟亲王年事已高,常年卧病在床,王府的实际掌权者正是世子。
最妙的是,整个麟王府竟然只有洛子枯这一个子嗣,所以洛子枯若是借着王爷的势力,无论想私下干点什么,恐怕都不会有阻碍。
洛子枯其人,在萧守看来,有礼、有才、有德,虽说古往今来所谓王爷世子这种存在,就是对上拍马逢迎、欺瞒舞弊,对下作威作福、党同伐异,对民□虏掠,巧取豪夺,对内贪污受贿、花天酒地,对外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用的。但洛子枯明显走出了王爷这一经典角色形象套路,俨然成为新一代有为青年。
按理来说,萧守应该是交得放心,靠得舒心。但实际上萧守隐隐有些不安,一个人可以很好,但不能太好,如此完美只能说明两种可能,第一,他是圣人;第二,他在伪装。
一个人身居如此地位还保持着这般气度节操,往往说明他所图的并不简单,而能让一个拥有王爷权力的人图谋的,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个东西罢了。
萧守可还记得,初见时,自己说的是兵战的问题。自己能被那么快赏识,说不准正是因为暗合了他的心思。
况且现在皇上已经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太子四十多了还没能真正掌握皇权,而皇帝最宠爱的二皇子正当壮年,还掌握了不少权势。一旦老头子出点什么事,那这局势就乱定了。浑水正好摸鱼。只是不知道最大的那条鱼会掉到谁的嘴里。
萧守并不在乎洛子枯是否要吞掉这条大鱼,毕竟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自己是不稀罕的,连老婆都不能随便挑,有什么意思?那个位置好比女人的博士后文凭,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却是一本灭绝师太认证书。权势诚可贵,美女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萧守在乎的是,若是洛子枯当真以那条大鱼为目标,自己就不能随便站队了,那个圈子,竖着进去,等出来时,就只能横着了。但萧守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猜测而放弃洛子枯这一大助力,因噎废食不是他的风格。所以只能尽量未雨绸缪了。
萧守的目光在另外两个蛋上逡巡,未思进,先虑退,这是明哲保身的不上法门。
鹌鹑蛋,诞百岛。萧守在旁边勾了个叶字。乌月国,叶家的天下,落后的家族制度,碧凌皇朝属国。完全不适合作为安身之所。除了医毒之术外这个国家貌似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萧守咬了下笔头,自己跟这个势力估计是不会有交集的了,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有交集,不管是被医还是被毒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厮到分手都没问明白叶翎叫什么)
鸡蛋,诞柯岛。各族征战中,虽然统一草原这一名头听起来很是美好,但不管是自己直接操刀子上还是扶植傀儡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萧守提笔在鸡蛋上随意点画,当然,诞柯岛作为栖身之地却是很不错的,不被统一管制的地域,意味着数不尽的漏洞空子。
萧守又信手在各鸡蛋间添上了不少波浪线,还有一个势力……游离于各个陆地之外,却强大得诡异。萧守在空隙间写上了一个武字。萧守想起了那个说不上是敌还是友的家伙,了解得越深入,越明白武刑空所处势力的强大。虽然当初放弃这样一个靠山有些可惜,但自己终究不是习惯于被俯视的人。会选择洛子枯,很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洛子枯从未显示出那种上位者的傲慢。
萧守又在武字旁边打了个问号。在萧守看来,诞皇世界有些地方很不合常理,比如江湖势力与政治势力的势均力敌。任何一个国家都没理由容忍别的势力来垄断自己的海陆交通吧,但武家的海佑和姚家的石诺居然就做到了。除了历史原因应该还另有隐情吧……
虽然地图上不过是三个蛋,但势力之复杂并不输于那些长得不像蛋的大陆。萧守一番思索后,也有了些倦意。于是将手中狼毫饱蘸清水,在宣纸上胡乱画写,将之前用清水画出的痕迹毁了个彻底。褪了外衣,勾搭周公他闺女去也。
***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太阳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还在睡觉?新的一天就在萧守的一场好眠中降临了。
萧守睁开眼,撑了个懒腰,觉得整个身子都睡软了。盆架上已摆好了清水巾帕,萧守收拾完毕,便推开门走了出去。许是因为除了自己以外无人留宿,此时这芙蓉阁倒是清寂得厉害,昨日的门庭若市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萧守顺着屋外的连廊,往前走去,想找个人问问这儿是否管饭。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婉转鸟鸣,萧守顺着廊道转个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朱红的连廊,廊边挂着一金丝鸟笼,在晨光下闪亮得炫目。一位公子背对着自己正给笼中的鸟儿喂食,优雅而雍容。这样的气度,自然不容错认。萧守轻轻开口:“拜见世子。”
那人回过头来,笑容温润如玉:“萧公子。”
萧守走上前来,微微一揖:“世子好兴致啊,在这里喂鸟。”
子枯笑笑:“我既养了它,自然要喂它。”
萧守伸出手,白皙的指尖顺着金丝的鸟笼缓缓摩挲,低着头,叹了声:“只是不知鸟儿是否乐意被人喂。”
子枯又喂了一把食:“多少鸟儿求喂还不得呢,若非这鸟儿一副好嗓子,也未必能有这等福气,怎会不乐意。”
萧守仰头着天,负手而立,一副标准的装逼样:“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子枯拨开笼子的插销,笑笑:“没有鸟儿会甘愿被困在笼子里,问题在于,给它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它是不是真的敢要。”
萧守看着子枯的眼睛,认真道:“你敢给,它就敢要。”
子枯拉开了笼子的门,低声道:“那,便给你吧。”
那鸟儿歪着头,不解地看着被打开的小门,有些局促地在支架上跳了跳,往笼子内部缩了缩,蜷成毛茸茸的一团。
洛子枯伸出手指,搭进笼子。鸟儿看着那手指,晶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试探着轻啄一口,立刻缩回身子。过了会儿,看没事,于是歪歪头,眨眨眼,又啄了口,还是没事。
于是鸟儿变本加厉地跳上了洛子枯的指尖,红色的小爪子还不老实地划拉了一下。
洛子枯托着鸟儿出得笼来,那小毛球也不飞,只是老老实实地立在指尖,转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萧守,一会儿看看洛子枯,啾啾叫唤。
洛子枯一抬手,鸟儿终于飞起,小小的身影在走廊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洛子枯肩上,叫得颇为欢畅。
洛子枯侧着头,扫了一眼小毛球,笑得如沐春风:“果然,若是能不离不弃,有无笼子又有什么打紧。”
萧守伸出手指,不老实地捅了捅那毛茸茸的小家伙,结果被狠狠地啄了一口。悻悻收了手说道:“比起成为依附于你而存活的小宠物,这样的关系不是更有趣么?”
洛子枯看着萧守,目光柔和而深邃:“有何不可。”
萧守挑起唇角,笑的很开心:“谢世子。”他知道,洛子枯已经变相对自己做出了承诺。
洛子枯也微微一笑:“若是没有外人在,你唤我子枯即可。”
萧守点点头,低唤了声:“子枯。”
洛子枯也唤道:“萧守。”
正当两人温情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时,却突然响起一阵“咕噜咕噜”声。萧守瞬间红了脸:“那个……呵呵,古人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洛子枯笑道:“倒是我招待不周了,萧守,你现在回房去吧,想来那早膳已然备好。”
萧守挠挠头:“嗯,那我这便回房去了。”
洛子枯又道:“这芙蓉阁是我的一座别庄,我一会儿便要离开了,你若愿意,住多久都可。若是你想回去,吩咐下去,自会有人为你备好马车。”
萧守做了一揖:“多谢。”说罢便欲转身离开。
“萧守……”
萧守转回身子,等着洛子枯的下文。
洛子枯指了指肩上的小毛球:“我可告诉过你这小东西的名?”
萧守摇摇头。
洛子枯忽而狡黠一笑:“它名为断袖。”
萧守茫然点头:“喔,断袖啊……这名可是有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