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忽地浮现出谢楚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她晃了晃脑袋。又向谢宁走近了些,瞪着她,恶狠狠地道:“你还跟我装傻?你做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谢宁被她这态度弄得有些发懵,她只得耐心地道:“公主想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不如您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要定罪,也得给我一个辩驳的机会才是。”
清音捏紧了拳头,眼中一片阴霾,瞪着她,冷冷地道:“本公主命令你现在就去给我七嫂道歉,直到她原谅你为止。”
谢宁凝眉思忖了一会儿,公主说是她的七嫂,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可不就是信王么?而她口中的七嫂不用多想,便是谢楚了。
她手指收紧了些,眸光一沉,怪不得今日谢楚如此简单的就走了,原来在这里为她布了局?瞧着这公主的模样,她也不知是被蒙蔽了还是一心偏向谢楚。
清音公主见她忽地不说话了,柳眉倒竖,正要发火,谢宁却抬起头,冲她笑了笑:“既如此,我便随公主走一遭,亲自与我那妹妹对质。”
她若是在这儿与这个公主吵了起来,怕是以后都别想安生了。况且这是宫里,这位公主的话,也没人敢违逆。只是谢楚让公主将她叫去,怕只是一场鸿门宴了。她只得先答应去见谢楚,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清音公主闻言一愣,却是皱了皱鼻翼,她还以为谢宁会跟她大吵大闹。亏得她刚刚还想好了一整套的狠话,还准备叫几个侍卫过来吓吓她。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认错了。
思及此,清音公主别过脸,冷哼了一声:“你识相就好,赶紧跟我过来。”
她说罢就狠狠攥住谢宁的手,生怕她半路逃了一般,拉着她就要去跟谢楚道歉。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公主,人虽小,步子却快。她也只得跟在她身后,但愿这位公主只是受人蒙蔽了吧。至于谢楚,她眼神冷了冷。果然,不管她如何警告,都不能让谢楚安分守己。
二人刚刚行至台阶处,清音公主抬腿就要走下去,陡觉得后背被谁推了一下。她惊恐地睁大了眼,尖叫一声。重心不稳,整个人便向十几层的台阶滚去。
“公主!”
第39章 掌嘴
凉亭内, 谢楚还在悠闲地吃着糕点。听到清音公主的尖叫声,红唇勾起,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复又起身, 却迟迟不见如意回来禀报。
她捏紧了帕子,终是耐不住性子, 往高台去一探究竟。一路上都在皱眉沉思, 计划好的是如意得手了就立马回来装作惊恐地叫芙蓉阁的两位贵妃过去,也好当场给谢宁定罪。
可如意迟迟不回来,难道清音公主出事了?不可能的,那台阶不过十几层, 最多是受一点皮外伤而已。
她凝了凝眉,面上镇定,实则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清音公主受些小伤倒也罢了, 若是她真的出了事,贵妃娘娘一定会让人彻查此事,她可不想引火烧身。
一路弯弯绕绕, 行至高台下, 挡在花圃外,待看清面前的景象,谢楚瞪大了眼,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地上的鲜血汇成小片的水泊,清音公主失了魂一般,眼神空洞。原本俏丽的小脸此刻惨白一片, 身子瑟瑟发抖。良久,她才抬起眼,瞧着将她护在怀里的谢宁。
但见她额角的鬓发都被血水浸湿,冷汗涔涔,喉头微动,咽下了闷哼声。
谢宁有些无力地眨了眨眼,低头瞧着神色呆滞的清音公主,温声道:“公主,您没事吧?”
她的手还护在清音公主的头上,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还好她只是衣裙染了尘,发髻散乱了些,其它的并无大碍。谢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清音公主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瞧着谢宁,唇瓣微动:“你……我……”
血腥味还在鼻尖,谢宁身上被蹭破了好几块地方,可她却完好无损。而且刚刚从十几层的台阶摔下来,她都快吓死了。她从小到大就是哪儿磕碰了个红印,她母妃都心疼得不得了,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思及此,她的眼里慢慢就涌出雾气,咧开嘴,抽抽噎噎地就哭了起来。
瞧着这小公主趴在她怀里哭,谢宁也了然她是被吓坏了。只得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了一会儿,清音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她怀里抬起头,瘪着嘴:“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太医来,你等着我!”
她说罢,双腿发软地就从谢宁怀里起来了,粗鲁地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一张小脸成了花猫一般。看到地上的血,只觉得眼前又模糊了,她一咬牙,撒丫子就跑了。
谢宁瞧着急匆匆跑开的清音公主,本想说些什么,可她已经连背影都瞧不见了。她颇有些无奈地低下头,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只是左腿磕伤了,有些不便。
她正准备回台阶处坐下,好好看看身上的伤,却忽地听到一阵踩碎枝条的声音,一回头,正对上花圃外谢楚慌乱的眼神。
她眼神阴沉了些,顾不得身上的伤,一瘸一拐地就向谢楚走了过去。
谢楚见她过来,倒也不惧,就算谢宁知道是如意推的清音公主,可她也没有证据。
思及此,她反而往前行了几步,抬起帕子遮了遮面,似乎是不忍看谢宁这一身狼狈的模样。
她柔柔地开口:“姐姐这是怎么了?楚儿刚刚就听到清音公主的声音,生怕是出了事,就急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姐姐你……”
“啪”的一声脆响,将谢楚剩下的话都硬生生掐断了。
四周安安静静地,只雪松上几只翠鸟被惊得四散而逃。
谢楚偏着头,神情呆滞,唯有白皙的左脸慢慢浮现出清晰的指印,落在她的脸上,更是红得吓人。
谢宁喘着气,抬起的手都在颤抖,脸上是极力压制的愤怒。刚刚抬手那一巴掌,扯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可身上的伤比起她此刻心头的怒火,根本算不得什么。
谢楚捂着脸,偏头死死地盯着谢宁,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你敢打我?谢宁,我是王妃,你也配打我?”
谢宁扬起下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冷得像冰渣子:“错了,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这一下,才是你应得的。”
她说完,抬手便又给了谢楚一巴掌,因着太快,连谢楚都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又挨了她一耳光。
谢楚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抬手就要还给谢宁,手腕就被她握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谢宁力气不算大,可奈何谢楚一向是个娇弱的病美人,她的力道,换了谁都能轻轻松松地挡下来。
“上一次你陷害我,让我挨了父亲一巴掌。今日你还不罢休,竟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欲置我于死地。”她眉尖紧蹙,狠狠地攥住了谢楚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我到底有何恩怨,让你不惜一切也要害死我?”
谢楚没说话,眼中的怨毒仍在。只是散漫地软着身子,红唇勾起的弧度,带着嘲讽:“姐姐在说什么,楚儿听不懂。”
谢宁冷冷的笑了笑,清音公主莫名其妙地要为谢楚出头,又选了这么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还有刚刚那个丫鬟如意,在谢家的时候就跟着谢楚了。
在场的就只有她们三个人,清音公主摔下台阶时,根本不像是滑倒了,反而像是被人推下去的。此刻谢楚又突然出现,除了她还能有谁做这一切的部署?
思及此,谢宁闭了闭眼,沉声道:“你恨我,可以,想害我,也可以。”她收紧了握在谢楚腕上的力道,似乎是想在她眼里看出些什么,“但是你得放聪明一点,别给我用这些卑劣的手段!”
她说罢,只手一甩,谢楚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却还是仰起头,眼中的怨毒因为那一句“卑劣”而差一点破开。
谢宁睨眼瞧着她,勾了勾嘴角:“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是我没有及时护住清音公主,会有什么后果?你以为就是我谢宁一个人赴死么?我告诉你,你害的是整个谢家,包括你自己。”
她眉尖紧蹙,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楚,不知道她为何会变得这么疯狂:“父亲,哥哥,甚至是谢辞,我们谢家人的仕途都差一点断送在了你的手里。我姓谢,你以为我身上的罪名能跟谢家脱得了干系么?谋害皇室,你还偏偏选了最得圣宠的清音公主,这等重罪,就算陛下开恩,只罚我一人。你以为他看到谢家人,心中就不会有气么?周家是世代勋贵,受不到什么牵连。可我们谢家无权无势,不过是寒门出生,荣辱兴衰,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而你,作为我妹妹,你的姐姐犯下如此重罪,你以为你的名声就会好到哪里去么?”
谢楚抬起头,眼中毫无畏惧。对她来说,她的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谢家牺牲一下又如何?等信王登基,她便是皇后,谢家的荣辱还不是她说了算?
可若是让谢宁将真相告诉信王,那她才是真正的永远翻身之日。她不会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的,在她决定顶替谢宁的功劳时,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是谢宁死,就是她死。她扬了扬下巴,笑道:“我说了,我听不懂,姐姐不要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谢宁怒极反笑,瞧着她死不悔改的模样,只觉得有些累了,她捂着手臂,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着,头也不回地道:“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滴水不漏的,念在你我都是姓谢的份上,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己好好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了,否则你我鱼死网破,我也没什么怕的。”
开年便是春闱了,她哥哥很快就会回来赴京赶考,若不是为了她哥哥的仕途着想,再加上她拿不出证据,她绝不会就这样算了。不过她也知道,谢楚不傻,她敢做就是准备好了退路。
就算闹起来,谢楚也只会把如意推出来顶罪,将自己摘个一干二净。
谢宁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着,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花丛里,只留下还站在原地的谢楚,手指几欲戳破自己的掌心了。
她仰着下巴,眼中只有怨毒。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起裙摆,便向高台走去。
上了高台,她偏过头,果然只见得如意哆嗦着身子躲在花圃后面,吓得六神无主。
见到是谢楚来了,她跟看到了救星一样,立马哭了起来:“王妃,这下该如何是好?清音公主肯定知道是有人推了她,可……偏偏谢宁又去救了她,要是公主怀疑到我头上……”
剩下的话,她哽咽着说不出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鬼迷心窍真的去谋害公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谢楚没说话,只是缓步过去将如意扶了起来,安抚地握住她的肩膀,又用帕子温柔地替她拭去了眼泪。
如意身子一僵,瞪大眼瞧着谢楚。却只见得她蹙着眉尖,有些痛心地道:“如意啊,你也是跟了我这些年了,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也不能为了出气,就擅作主张去推谢宁下台阶啊?而且还一时紧张,推错了人。你这样,真的让我好失望啊。”
说着,她抬手抚了抚如意的脸,眼里满是怜惜。
“不,不是我,王妃,您怎么能这样说,明明是您吩咐我做的!”如意惊恐地瞪大了眼,只觉得谢楚停在她脸上的手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幽幽地吐着信子。
谢楚越笑,她就越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着,想要逃离这儿。却被谢楚一把拽住了袖子,身后是她阴冷的声音:“你别忘了,我对你可是有大恩的,你的父母兄弟,可都是由我养着的。你怎么可以污蔑我呢?你再说一次,是谁让你推清音公主的?”
如意身子一僵,眼泪慢慢滚进领口,脖颈仰起一个绝望的弧度。想起家中的父母兄弟,她终是瘫软在地:“是奴婢自作主张,是奴婢在谢家的时候,就怨恨二姑娘,这才要陷害她的。”
谢楚像逗弄小狗一样拍了拍她的脸:“这样才乖嘛。”
说罢,她便笑了起来,笑声低沉,眼底却是阴冷一片。这个蠢货,连推人都不会,死了也该。正好这把刀她用太久了,太多的秘密被她知晓了,也是时候换个人用了。
第40章 偏爱
太医院内, 四周陈设古朴雅致,床榻上垂着天青色织锦帐。楠木刻丝屏风将房间分隔开,太医便在屏风外磨药, 几瓶白瓷青鱼纹药瓶子就摆在檀香木托盘上。
谢宁正半坐着靠在榻上, 身后垫着柳编枕头。额头缠着纱布,手臂和腿上的擦伤也都被细致地处理过了。用的都是宫里上等的伤药, 涂了不多久,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就缓和了许多。只是左脚扭伤了,暂时还不便走路。
她刚刚接过太医递过来的汤药,慢慢喝完了。搁下药碗时,余光不自觉瞧了瞧门外, 疑惑地眨了眨眼。
雕花木门处,露出一只绣鞋上圆润的珍珠,几根葱白的手指紧张地抠在朱红的门框上。
扒拉在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很久, 才小心翼翼地垂进来几缕如云的鬓发。那慢慢试探着越过门框的眼睛,带了几分水盈盈的波光,却在碰到谢宁的目光后, 受了惊吓一般极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谢宁颇有些尴尬, 不知该不该叫清音公主进来。按理说这皇宫是她的家,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可她已经在门外躲了快半个时辰了。既不走,也不进来。
虽然这位小公主之前对她态度算不得友好,但却真的是跑去找来了太医。多半也是涉世未深,被人当了刀使。
她想了想, 正欲开口,门外的人却磨磨蹭蹭地进来了,只是脸色有些不自然,手抓着门框,将目光放在一旁,生硬地开口:“你……你没事吧?”
谢宁将手放在丝衾再,点了点头:“多谢公主送我至太医院,现下已然无事了。”
清音公主闻言却身子一怔,良久才极快地瞧了她一眼,复又别过脸,小声地道:“既然没事就行了,你救了本公主,虽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但是本公主会让父皇赏你的。”
说罢,她就提着裙摆走出去了,因为太急,差点绊到了门槛。垂在身侧的长发荡开,露出带着红晕的面颊,随即走得更快了。
只是她的脚步声未走远,便停了下来。
谢宁没有在意,复又收回目光。挪了挪身子,正欲寻个舒服些的姿势躺下去,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便传来了。
她拉丝衾的动作一顿,抬眸时,只见周显恩在门外,瞧着虽面色如常,可那双眼却冷的有些瘆人。
推他而来的几个小火者合力将轮椅移进了屋内,随即便退出门外。他停在门口,目光冷冷地扫过谢宁,触及她额头缠着的纱布时,眼中阴翳密布。
谢宁被他瞧得有些尴尬,只得别过眼,轻声道:“将军的事办完了么?若是办完了,咱们便可以回去了。”
周显恩没理她,唯有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带了隐隐的压迫感,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丝衾,想遮住自己。
轮椅声停下,那瘆人的目光却依旧留在她身上。良久,才听得他冷冷的声音:“谁干的?”
谢宁下意识抬起眼睑,鸦色长睫颤了颤,对上了周显恩恹恹的脸色:“将军是说?”
“我问你,你这伤谁干的?”周显恩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冷了几分。
谢宁别过眼,轻声道:“只是赴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带了些嘲讽:“我说过,我最听不得别人说谎,否则我会割了你的舌头。”他复又往她身旁靠了靠,两人的距离呼吸可闻,“怎么?你以为本将军是在同你说笑么?”
谢宁眼神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搅着搭在身上的丝衾,眉尖紧蹙,别过眼不敢看他,良久才讷讷地道:“我并非说谎,确实是不小心摔的。只不过是因为当时清音公主在一旁,为了护她,才摔的,只是意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