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不想让这个言幼宁在夺走了他感情上的希望之后,再夺走自己事业上的希望。或许今天站在这里演唱的人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敌意,谁都能忍下去,唯独不能是言幼宁!
最后采用谁的演唱,要在正式的录音出来之后才能决定。言幼宁对这件事抱有希望完全是因为这个人是徐正因。他很想知道在这个人的指引之下,自己究竟能走多远。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态与刚入行的时候相比又发生了一些变化。关家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而这个合适的人选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可以说,言幼宁曾经的生命中最大的一个麻烦已经避开了。而他对于表演的兴趣并没有多么强烈,可以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非要走这条路的理由。
是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而止?
言幼宁觉得自己又一次面对着生活中的选择。他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要毕业了。这段时间里,他是不是应该放松自己的脚步,好好享受一下正常、平静的学生生活呢?每天上上课、泡泡图书馆、打打游戏、谈谈恋爱……
听起来,那似乎也是不错的生活。
言幼宁不知不觉就陪着徐正因和副导演走到了楼梯间。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徐正因有幽闭恐惧症,上下楼从来不搭电梯。见众人一路将他送到了楼梯口,徐正因便笑着停下了脚步,虚虚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行了,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们这就回去了,正式录音的时候再过来。”说着又伸手拍了拍言幼宁和金童子的手臂,“你们两个都要好好休息,正是录音那天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金童子连忙说了几句表决心的场面话。
见徐正因的目光扫了过来,言幼宁也连忙表态,“徐导放心,我会努力的。”
徐正因满意地点了点头,和副导演一起下楼离开。言幼宁目送两位前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弯处,正要转身离开,就觉得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用力推了他一把。言幼宁身前就是楼梯,四下里无从着力,身不由己就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明锋打电话订了九十九朵白玫瑰,正对着网页上的美食攻略研究晚餐应该定在哪家餐厅,就听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个男人的身影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明锋不悦地皱眉,“你好从来没用过这么激烈的出场方式呢。这是你想表示自己又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需要我给你加薪的难题了吗?”
苏桦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脸色发白地看着他,“BOSS,幼宁出事了。”
明锋一怔,“他不是在录音室?”
“在楼梯间,”苏桦胸膛起伏,看着明锋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犹疑的神色,“他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明锋脸色大变,“他去楼梯间做什么?!”
顾不得等苏桦的回答,明锋跳起来就往外跑。不知为什么,他心慌得厉害,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也没法子去细想,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吊在了半空中,随风摇摆,无所依托。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苏桦紧跟着他的身后,眉头皱着,也是一脑门子紧张的表情。
出事的楼梯间已经围了不少人。看见明锋和苏桦急匆匆地赶过来,不约而同地让开了一条通道。明锋脸似寒霜,左右扫了一眼,就沉着嗓子说了句,“名字都记下来,没事儿站在这里看热闹的都扣半个月薪水!”
看热闹的人呼啦一下散开,明锋这才看见保安组的几个大小伙子正围着出事的楼梯,不敢随意搬动伤员,也不敢让看热闹的闲人挤上来,一个个忙得满头是汗。从他们身体之间的缝隙里看过去,两个人影歪歪扭扭地倒在楼梯的拐弯处,地上还倒着两只空的咖啡杯,满地的褐色液体将两个人的衣裤氲染的一片狼藉。
苏桦连忙问保安,“叫救护车了吗?”
“打过电话,”保安组长连忙答道:“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
明锋一眼就看见言幼宁歪倒在下一级的楼梯上,一条手臂压在脑袋下面,身体弯起来,忍着疼痛似的。明锋三步两步走过去在言幼宁身边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捋开挡在他脸上的头发。言幼宁的眼睑紧紧阖着,惨白的脸色看的明锋心头一阵悸痛。然后他才注意到在言幼宁身旁的不远处还仰面朝天地躺着一个男人,米色的衬衫袖子上染着一团刺眼的血渍。竟然是陈家航。
明锋顿时觉得头皮发麻,“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两个人都摔了?打架了?”
站在他身旁的苏桦闻言飞快地扫了一眼保安组长,组长摊开手表示自己一无所知。再看陈家航的经纪人,他也是一脸惊悚的表情。苏桦猜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跑过来的,具体怎么回事儿,周围这几个人都不清楚。
“估计是幼宁从楼上摔下来,正好撞到了陈家航。”苏桦指了指陈家航手臂上的咖啡渍,“咖啡应该是陈家航的。”
明锋乱成一团的脑子里终于理出来一条清晰的线索,神色也随之警觉了起来,“你是说幼宁从楼上摔下来撞到陈家航?他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苏桦别有用意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听说当时有一群人过来送徐导。具体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
明锋磨了磨牙,“给我查清楚。越快越好。”
苏桦轻轻颌首,“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楼梯间的门再次被推开,医护人员急匆匆跑过来,将伤员抬上担架,又急匆匆地下楼、上车、呼啸而去。救护车里没有陪护的位置,明锋只能坐苏桦的车紧紧跟在后面。等他们停好车跑过去的时候,两个伤员已经被推进了救护室。
明锋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阴沉着脸一下一下地啃咬着自己的拳头。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对言幼宁说过要保护他,结果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他出了事……这还让他怎么相信自己呢……
苏桦站在走廊的另一端,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急救室的门紧紧关着,没有人出来,外面的人也不能随便闯进去。明锋不敢想里面的人到底怎么样了。他暂时也不能去细想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如果说是意外事故,那么言幼宁遇到这种事故的概率又有多大呢?如果不是意外……明锋发狠地想:敢动老子的人,老子倒要看一看你的脖子长得到底结不结实。
苏桦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随即又反应过来似的背过身去嘀嘀咕咕。
明锋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紧闭大门的急救室。他伸长了脖子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那个人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受了伤,或许直到现在也没醒……
明锋仓惶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回放着言幼宁侧躺在楼梯间的拐角,双眼紧闭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他知道了恐惧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的。
既让人心怀希望,又让人满心恐惧。
言幼宁昏昏沉沉地漂浮在一团黑沉沉的雾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仿佛自己也化身为黑雾的一部分,无感无知,在虚无中随心所欲地浮浮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黑雾散开一些,他看见了一片笼罩在夜幕中的山峰。月华如水,星辉满天,静静照着山间的石板小路和小路两侧竖立的石碑。言幼宁觉得眼前的景色莫名的眼熟,眼熟到让他觉得心酸。
循着莫名的熟悉感往前走,他看见一处石碑旁边的泥土被挖开,泥土上、石碑周围到底都堆着花束,夜风中暗香浮动,无比诡异。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颓然坐在泥土坑里,手里抱着一只瓷罐,月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发亮的水渍。言幼宁看到他的眼睛,空洞、绝望、了无生趣。
眼前这一幕似乎是十分熟悉的,可是又处处透着陌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措,心头隐隐有些难过。
眼前的黑雾越凝越浓,慢慢遮挡住了眼前一切。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雾再度散开,露出了一间有些熟悉的房间来。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桌边,另一个男人坐在他的身边,正握着他的手轻轻地亲吻。
言幼宁忽然想了起来,那个坐在餐桌旁边笑微微的男人正是自己,而那个坐在对面正在亲吻他的手的男人,他虽然还想不起他到底是谁,可是言幼宁隐约记得这个人带着他走在一大片绿色的植物之间,他记得这个男人把他带到了一簇长着宽阔叶子的植物旁边,看着它两指宽的叶片缓缓展开,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一簇由一朵朵细碎的小花组成的艳丽花球,红的、蓝的、紫的。言幼宁记得这种花代表着重新开始的生命和重新开始的爱。
“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只要点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丰盛人生……”
言幼宁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暖意。
昏迷中的言幼宁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正在更换滴注针头的护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病人,抬起头对拿着毛巾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男人说:“刚才病人的嘴动了,好像是要说话。病人这两天有可能会苏醒,陪护的时候如果病人有什么情况,马上联系医师。”
明锋惊讶了一下,连忙说:“好,好,我会注意的。”
护士走出病房,反手关好了房门。
明锋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细细打量病床上昏睡的青年。两天过去了,他的脸色要比一开始多了几分红润,但是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像两片薄薄的翅膀。累了,倦了,所以收拢了翩飞的热望,静静地停留在那里。
明锋的视线在那淡色的嘴唇上停留片刻,心头微微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