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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阮妤和岁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都是些粗人,你别介意。”
岁秋闻言,一怔后笑了起来,“不过是被人瞧几眼,我又不是闭门不出的小姐,倒是您……”她说着又敛眉,细细打量,须臾开口,“您和从前比,当真是变了许多。”
“嗯?”
阮妤笑着偏头,“哪变了?”
旁的岁秋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如今的大小姐比从前那副端庄高贵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可亲,言谈之间有商人的豪爽却不见媚俗,想到刚刚楼下那群人喊她“阮老板”,而小姐笑着回应的模样,笑着说道:“比从前高兴。”
阮妤笑笑,领着人上了三楼。
今日谭柔不在,带着谭善去给谭叔叔扫墓了,她一边领人进去,一边说,“你先坐。”说着便要给人泡茶。
可岁秋哪里坐得住?
连忙起身,“奴婢来吧。”
阮妤笑看她,“坐,这里没主仆。”
岁秋知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虽心中踌躇不安,到底也没再坚持,重新坐了回去,却只坐了半边椅子。
泡完茶,阮妤递了一盏给她,笑着和人说,“不是什么好茶,胜在口感还不错,冬日喝下去还能暖腹,你尝尝。”
她今天泡的茶是开早点摊的陈伯给她送过来的,说是家里那口子感恩她帮衬,又不知道送什么,便把今年自己做的那些山茶送了两包过来,陈伯送的时候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她倒是很高兴,回头喝了一次觉得味道也不错,和大红袍有些像,入口是涩了一点,但回味无穷,喝多了还能暖胃,她近来就挺喜欢喝的。
岁秋是阮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平时底下人为了孝敬她,送的都是好茶,这倒还真是她第一次喝这样的茶。
却也没嫌弃,笑着抿了一口。
“如何?”阮妤看她。
岁秋点点头,“是不错。”可她今日到底是来做事的,也没这个闲情雅致真的好好品茶,这话说得也就不那么走心。
阮妤也瞧见了,并未责怪她,放下茶盏问她,“祖母是有什么吩咐吗?”
岁秋摇头,和人说起阮靖驰离家出走的事,见对面少女微微蹙眉,她也叹着气,“估计是夜里走的,小厮睡得沉,没注意,老夫人想着他这无缘无故也没说要去哪,或许会来找您,便让您看着些。”
离家出走还真像是阮靖驰会干得出来的事,至于是不是来找她,她却不确定。
阮妤伸手点着眉心,颇有些无奈,“知道了,我会注意些,若是找到他就让他回家去。”不过那小子一贯是个不听话的主,随心所欲,只怕就是找到他也由不得她说了算。
岁秋显然也明白。
没开这个口,只又说起第二件事,“还有一桩事,老夫人今早把红玉、白竹二人的身契还给她们了,红玉的家人还在,老夫人便给了一百两银子又派了马车把人送回家了。”
“白竹爹娘没了,兄嫂和她关系又不好,老夫人便做主把她留在了身边,打算回头替她相看个好人家再把她嫁出去。”
说着拿起今日带过来的包袱递给她,“这是这几月两个丫头给您准备的,知道我要来找您,哭着让我送过来,还说日后没法再伺候您,让您多保重。”
阮妤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怎么了,难不成当真是烟火气里待久了?所以才会碰到一点事就忍不住眼眶发热。
这会她指尖抚着那包袱里的衣裳和鞋子,哑声道:“她们好好的,我就高兴了。”主仆一场,前世没能让她们善终,这辈子,她希望她们也能有自己的生活。
“白竹来的时候还托我带了句话,想来伺候您。”
岁秋看着阮妤劝道,“您身边也不能真的没人伺候。”
阮妤把包袱合上,看着她说,“和她说,照顾好自己,我盼着她好。”
岁秋也就没再说。
她今日来这的两桩事都做好了,便准备回去了。
阮妤亲自送人下楼,到门口的时候让人等下,走到柜台前让阿福各包了一百两银子让他记账上,回头她再补上,而后拿出去交给岁秋,“给两个丫头的。”
旁的未多说。
岁秋笑着点头,仔细藏好,“奴婢会给她们的。”
看着眼前这张温柔从容的脸,她其实还有许多话想说,但到底未再开口,只朝人颌首一礼,“外头冷,您先进去吧。”
“嗯。”
阮妤点头,“看你上了马车我就进去。”
岁秋便未再多言,让人保重后便上了马车。
阮妤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这才回屋,到柜台前嘱咐阿福,“昨日来酒楼的那个红衣少年,你还记得吗?”
阿福一怔后忙道:“记得!”
那样嚣张跋扈的小少爷,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自然印象深刻!要不是那人是东家的弟弟,他早就要张口吐槽了,这会却憋着问,“那位小少爷怎么了?”
阮妤一想到阮靖驰就头疼,语气无奈地嘱咐人,“若是瞧见他,立刻来告诉我。”
阿福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讷讷点头应好。
……
阮妤在这头疼阮靖驰会去哪。
而阮靖驰这会正十分憋屈地看着眼前这间破庙。
青山镇左右也不过百来户人家,几乎人人都认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可能会有客栈?倒是有人家出租屋子,自己家里的屋子辟一间两间出去,也算是个赚钱的法子。可一来,镇上的人原本就人多口杂,他这么一个外来人租他们的屋子,只怕不用半天,全镇的人都得知道。
他可不想让阮妤发现他来找她了!
二来——
他出门太急,什么都带了,就是没带钱……
这实在不能怪他。
他以前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一堆小厮跟着,就算没带钱直接报名记账就好,可在这么一个破地方,他吃个东西报名字有什么用?只怕那些人都得觉得他是疯子。
现在天快黑了,阮靖驰又冷又饿,只能咬牙走进破庙。
这破庙其实也没那么破,至少门窗都有,瓦片也没坏的,除了没人供奉、地上脏点之外,还算是个不错的歇脚地。但显然对阮靖驰而言,没有高床软枕的地方就是个破地方。
他满心不顺,冷着脸把包袱一扔也没去管今晚睡哪,握着剑就往外走。
他可没忘了自己来这的任务!
知道阮妤还在酒楼,他打算先去打探下昨天那个男人的底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连门都没关就直接朝外走去,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什么。
这间破庙正好是书斋学子上学放学的必经之地,他刚拐到一条还算热闹的小道上,就瞧见抱着书从不远处走来的霍青行。
69.第 69 章 我知道他在哪。
霍青行起初并未察觉到阮靖驰的存在, 他和几个同窗道别之后便继续朝家的方向走,从书斋一路走到破庙外,霍青行一直不曾停顿的脚步稍稍滞了一下, 他隐约觉得今日这间破庙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 似乎……有人?
即使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不过霍青行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除了阮妤的事,他很少会主动去过问旁人的事, 此刻也就停了一个呼吸的光景, 便继续目不斜视地向前走。
阮靖驰刚刚远远看到霍青行的身影就立刻躲了回来。
此时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远去,他立刻松开捂着赤电嘴的手,眼见掌心里那一坨湿润的痕迹, 他沉了脸拿手往马鞍上头那块绣着繁丽花纹的锦缎软毡擦去, 一边擦,一边没好气地啐赤电:“狗东西, 每天好吃好喝喂你, 还糊我一手口水!”
赤电不满,拿马蹄刨着土, 又想仰头嘶鸣。
阮靖驰怕霍青行发现,眼疾手快地重新捂住了它的嘴,一人一马就这样互相瞪着对方。
这样又过了一会,阮靖驰踮着脚往外头看,发觉霍青行已经走远了,也顾不得这会和赤电算账,压着嗓音和赤电撂下一句,“给我乖乖待在这,回来再收拾你!”说完就拿起佩剑往外头跑。
此时正值黄昏, 天际半暗不明。
霍青行每次都是最后几个从书斋离开的,其余离家近的同窗都已经到了,现下也就他一个人走在这羊肠小道上……阮靖驰远远跟在他身后,见不远处的男人墨发半梳,身姿挺拔,走起路来不急不缓,不由暗声啐道:“装模作样!”
他今日没有要跟人打架的意思,就是想先跟着他看看他的底细以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作风,没想到本来跟得好好的,到了一条巷子,人就被他跟丢了。
“奇怪。”
阮靖驰拧着眉,左看右看也没瞧见人,这里巷子多,也不知道霍青行走的是哪一条,要是他记得阮妤家在哪也就罢了,偏偏他还不记得,想随便找一条路先走着,迎面就来了四、五条野狗挡住他的路。
很少有人知道嚣张跋扈的阮家大少爷其实非常怕狗。
他小时候和人打架的时候被人用恶犬吓过,自那个时候起,他看到狗就走不动道。以前有小厮为他驱赶,如今就他一个人,阮靖驰苍白着脸,看着眼前这几条威风凛凛的野狗,当即就想跑,偏偏脚底就像是被地面粘住了似的,眼见那几条狗还在朝他靠近,他立刻拔剑低声恐吓,“滚远点,不然,不然小爷砍了你们下酒喝!”
泛着银光的宝剑在这昏沉的巷子中自带雪白亮光,尤其是长剑出鞘时那轻轻的铮鸣声还真有那么一些恐吓的力度。
要是握着长剑那人的手不要那么抖,脸不要那么白就更有力度了。
“再,再不滚,小爷就宰了你们!”阮靖驰装腔作势咬牙虚吼道,脊背却已贴到了斑驳的墙面。
“汪!”
狗子们一顿,然后喊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在朝阮靖驰那边靠过去。
阮靖驰眼睁睁看着它们离得越来越近,脊背彻底僵住了,握着佩剑的手不住抖动,就在他头脑一片发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听到石子敲击地面的声音,这道声音让他从一片发白的思绪中回过神,阮靖驰颤着眼睫看向地面,发现自己脚边竟有几颗碎小的石子,而那几条原本无所畏惧朝他靠近的野狗也仿佛察觉到什么,犹豫了一会离开了这。
等到它们离开,阮靖驰靠着墙,差点要瘫坐在地上。
可想到这里或许还有其他人,阮靖驰立刻收起这个念头,反手撑在身后斑驳的墙面维持自己的身形,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把苍白脸上的情绪收敛得一干二净。
而后抬起眼帘。
待瞧见那人的模样时,脸色立即一沉,佩剑紧握,沉声,“是你。”
离他几丈远抱着书的男人赫然就是他先前跟丢了的霍青行。
霍青行看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无碍便不带情绪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阮靖驰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离开?他忙收起佩剑,抬脚跟上去,冲着男人的身影吼道:“喂,你给我站住!”
他尚且还不知道霍青行的名字。
可眼前那道身影走得不疾不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阮靖驰长这么大还真没什么人敢这样无视他。
在江陵府就不必说了,他俨然是同辈里的领头人物,便是去了长安,他几个舅舅都是朝中大臣,伯伯更是大魏赫赫有名的忠义王,就连表哥也是年少被赋予功勋的少将军。
别人碍着那几层关系自是都捧着他。
也就阮妤从来不管这些,小时候打他,长大了冷他,没想到如今又来了个敢无视他的男人。
阮靖驰咬牙切齿,心里的怒火燃得更加旺盛了,他起初因为被野狗吓到,腿有些软,自是跟不上霍青行,咬牙跑了一会,终于追上了,手握佩剑挡在霍青行的身前,沉着一张脸,依旧是那副没好气的模样,“我让你站住,你没听到吗?”
少年语气阴沉。
此处还未到居住的地方,前方倒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小道狭窄,霍青行被迫停下脚步,他要比阮靖驰高一个头,这会微微垂下眼睫看着眼前这个有两面之缘的……小孩。
脸上的情绪依旧很淡,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变脸,倒是舍得开金口了,“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