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在也不知道又惹上了哪个仇家。如他们这般位高权重的臣子,尤其沈行在风头正盛,恶名在外,不说仇家,指不定便是哪个正义之士要替天除道却差点伤及无辜。
侍卫处理尸体的动作迅速,但洗刷血迹的姿势却十分笨拙。
苏木扶着墙站起身,忍不住喊住灰衣侍卫,“洒点醋,用水冲,光用刷子怎么刷的干净。”
侍卫显然也未料到堂堂郡主居然来教他们如何处理血迹,一时愣愣地看着她。
“听我的,这种事情我比你们熟。”苏木说罢又揉着脑袋往回走。
她低着头未看路,不防被人抓住手臂往前一带,一个趔趄撞在那人胸膛上。
这回磕的是下巴。
苏木有些恼,正要骂人,余光瞥见插在墙缝中的□□。
“追!”原先逃走那人又折返回来,见偷袭未成功,又立刻离开。这次自然不会再给他脱身的机会,灰衣侍卫立刻带着人追了上去。
沈行在已经放开苏木,垂眼将被划破的皮制护腕解开。袖珍弩的威力虽比不上寻常的□□,力度却依旧不容小觑。□□将沈行在的手腕划出一道伤,殷红的血将白色的衣袖染红了一块,沈行在干脆将袖子往上折了两折,露出手腕。
“你没事吧?”苏木尚未反应过来,捂着下巴怔怔地看着他。
沈行在随意地转了转手腕,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下轮到郡主欠本侯了。”
“你先别动,我看看。”苏木用力揉了揉下巴,抓住沈行在的小臂将他受伤的手拉到眼前。才刚看一眼,沈行在便把手又抽了回去。
“……”
苏木也没计较他这番无礼的举动,见他手腕这般灵活,想必也没什么大事。
郭宫的动作倒是迅速。
苏木看着眼前几乎与沈行在从前那辆马车一模一样的马车,有些匪夷所思地看了沈行在一眼。府里准备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上了马车,苏木打开暗格,惊觉连暗格里放着的东西都一模一样。
这样的习惯简直一言难尽。
“你的手还好吗?”苏木问。
看了一眼她额头与下巴两处红红的印子,模样滑稽却还关心地盯着他的手腕,沈行在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将放书的暗格打开,沈行在叩了叩格底,像在摸什么。苏木看见存书的暗格里还有一道暗格,沈行在从里面拿出一支白瓷瓶,装的应是伤药。
“……”
沈行在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将干涸的血抹开,苏木发现沈行在的伤并不深,只是划到了皮肉而已。
苏木顺手递给他一块纱布,托着下巴问:“这究竟是你哪个仇家来寻仇了?”
沈行在随意裹了一层,半抬着眸子看着她,眼尾上扬带着一点浅显的笑意,“怎么听郡主的话,本侯的仇家很多吗?”
苏木:……多不多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不是你的仇家,谁会来刺杀你,总不可能是我的仇家吧。”苏木委婉道。
沈行在不置可否,“郡主忘了自己方才才得罪过户部侍郎?”
“就因为挨了一顿鞭子便想置我于死地,未免太可笑……”尾音渐渐缓下来,苏木难得摆出一副凝重的表情,“你究竟让郭宫干了什么?”
郭宫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外面传进来,“侯爷,到了。”
沈行在噙着笑起身,未束的衣袖落下盖住他包扎潦草的伤口,“郡主好好休息,明日还要上学。”
苏木跟着他下马车,两人面对面站了良久,沈行在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苏木瞧不出半点端倪。
最后还是苏木先败下阵,转头回熹王府。
遇刺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熹王耳中,苏木的房里一时聚了五个人——三个姨娘与熹王外加一个青簪。
苏木最讨厌生病,不单是因为生病了会难受,还因一屋子人围着她嘘寒问暖七嘴八舌实在是让人头疼。
“我没事,没受伤,特别好,没吓着。”苏木用熟鸡蛋敷着额头道。
“往后我还是离沈行在远一点好,他是真的克我,方方面面都克我。”苏木伸长手臂,越过二姨娘与三姨娘的肩膀和被挤在最外面的青簪换鸡蛋。
“靖远侯还是您的夫子,郡主想离靖远侯远一些恐怕难。”青簪老实道。
话音刚落,管家便拿着锦盒进来,“郡主,这是靖远侯托人送来的,说是给郡主的谢礼。”
苏木对青簪竖起大拇指,“若是你哪日说好话与说坏话一样灵便好了。”
锦盒里是一枚玉坠,苏木看着眼生,想来便是永昭帝原先承诺要给她的那一枚。
“靖远侯救了你还送东西来,人倒是很不错。”熹王道。
“……”苏木大步走向她的小书房,哼笑了一声,“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如此倒霉遇刺,他该给我赔礼道歉才对。何况这玉坠原本也是他答应要给我的!”居然还敢不要脸的说成是谢礼。
她在抽屉里一阵翻找,摸出两个瓷瓶交给管家,“你把这两瓶药给沈行在送过去,”扯了扯嘴角,“就说是谢礼。”
第15章 小测
第二日苏木未在官学见到沈行在,想来他来官学的目的便是户部侍郎,昨日目的达成后也就无需再来官学做夫子了。林夫子还未回,上算术课的是其他的夫子。
按昨日户部侍郎下手的轻重,刘义大概足月无法出现在官学。昨日之事旁人只隐约知道一点,未知全貌,看着苏木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苏木不甚在意,比起其他人的目光,临近的算术小测才是她头等担心的大事。
到小测那日前,苏木威逼利诱学堂里算术好的董仲宁教她算术。好在董仲宁好脾气,一道题目能往复给苏木讲上十遍也耐得住烦,但是同样的题目,苏木每回错的原因都足够别出心裁。一连几个问题问过去,连董仲宁都被她带偏,盯着明明就会做的题目自我怀疑,“应该就是这么解的吧。”
上午考的是史学,司徒家的家史,官学内没几个学子能比苏木清楚,自然是不在话下。
午间吃饭时董仲宁和关云南特意同苏木坐在一桌。
“苏木,沈知将军出其不意,五千兵士退西夏,以少胜多的是虎隘口之战吗?”有人跑来问苏木。
不等苏木解释,董仲宁先开口,“以少胜多退西夏是三泉关之役,而且不是五千兵士,是六千。虎隘口是瓮中捉鳖。”
董仲宁的史学也算不上太好,那人不太信她,转头询问苏木。
苏木点了点头,左手垂在膝上,右手持勺喝汤,称赞道:“你记得很清楚。”
“他很崇拜沈将军。”关云南在一旁说。
苏木听闻看向董仲宁。
被姑娘这么看着,董仲宁也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着,“我的理想就是像沈将军那般能够上战场保家卫国。”
他说这话时白胖的脸上显出一点害羞的红色。
董家是朝中坚定的崇文党,素来看不起武将,推崇文治才是定国□□的重器。董仲宁能与武将之子关云南结为好友已是稀奇,没想到居然还有上阵杀敌的理想。
“可惜我父亲不同意我习武,他总想着让我继承他的衣钵,可我于做文官一事上实在没有天赋。”董仲宁说着有些沮丧地放下筷子。
“你非为你父亲而活,并非你父亲是个文官你便不能做个武将。老侯爷作为武将,沈行在不也在朝堂上把一众文官压的死死的?”苏木道,“自然,我举的是个反面例子,沈行在那样的人我还是建议你不要以他为榜样。”
话音刚落,划出隔间的白色帘子被来往带过的风掀起一角,走过一抹挺拔的人影。
“苏木,那是不是……”董仲宁与她坐在一边,自然也看见了那道人影,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靖远侯?”
关云南闻言也往身后看去,人影却已经离开。
摸着脖子,董仲宁有些尴尬,“靖远侯听得见我们说的话了吗?”
“管他呢,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苏木将汤匙往未喝完的汤里搅了搅,目光不自觉地投向沈行在离开的方向。
他为何又来了?
下午测算术,苏木终于明白沈行在为何又来官学。
官学的小测素来都与大考一样严格,一名夫子坐在前面,一名夫子坐在后面,不时下来巡视两圈,以免学子舞弊。
看着前面夫子座上的人,苏木的手心出了一层细汗。
沈行在真是说到做到,说是他主考便一定来主考。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本就因考算术而紧张的苏木越发坐立不安。低头避过他的目光,搭在膝上的左手握成拳头紧了紧,将杂乱的思绪强行撇开,定神去看题目。
……
这题兴许做过?
不清楚,总之又忘了。
沈行在来干嘛?
一定是来看她的笑话。
绝对是故意来主考她的算术。
沈行在真不是人!
繁杂的心思压不下去,苏木皱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经站着一人。
苏木坐着,沈行在与她说话只能半弯着腰,发尾有几缕垂下,映着他象牙白的外衫落在苏木眼里。
“怎么不作答?”沈行在笑得有些玩味,分明是看出了她的烦躁又刻意来嘲笑她。
他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十分清晰。靖远侯与苏木不对盘是学堂学子心照不宣的事实,是以大家虽笔下答着题,却都分了一分注意放在二人身上。
“我在看题目。”苏木毫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拿起笔,悬在纸上半晌,才堪堪落下第一笔。
沈行在过分讨厌,这样的夫子便连同她讲题目都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
苏木忽然顿了顿,目光落在题目上,似乎与沈行在上回同她讲的题有些相像。
实在是沈行在的挖苦十分记忆深刻,连他一顿挖苦里半掺的解题方法都让她记忆犹新。
不再搭理沈行在,苏木稳了稳心神,将脑子里还勉强记住的东西写在纸上。
沈行在垂眸看着苏木落笔,微挑了挑眉,又转身去夫子座上歇着。
考过算术,回到熹王府后苏木便爬上了墙。
府中都知她今日测算术心情不好,无人打扰她。
苏木盘腿坐着,拿着一颗桃,咬一口都要咀嚼许久。
自她的位置还能看见靖远侯府内五云处高耸的屋顶。正骂着沈行在,对面墙头忽然跃上一人。
有了经验的郭宫这回不用苏木开口,主动将梯子搬了上来。等苏木踩在靖远侯府的地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为何不走正门。
她堂堂郡主,与沈行在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怎么弄的和红杏出墙一般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