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记者的话筒,彬彬有礼地微笑道:
“这是一段新奇的体验,不过经此一事,我明白我所擅长的领域并不在于此,所以不如把机会留给更多有演艺才华的年轻人,而我,应该去更擅长和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
秋洛委婉又聪明的回答,顿时引来众人一阵善意的笑声。
他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几位音乐圈的知名前辈,争相恐后向他发来钢琴演出的邀请。
“小伙子很有天赋哦,不去演戏可以来我们这演出吗?”
“别听那个老家伙的,下个月我在芝加哥有一场音乐演出,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两位前辈现场抢人的画面随着直播一道播出,平台弹幕再次陷入新一轮疯狂刷屏,粉丝们方才还在为偶像宣布隐退痛苦哀嚎,这一下又立刻打起了鸡血。
“内娱这种小舞台才不是我们秋秋该去的呢,金色音乐厅才是王子该发光发热的地方!”
“什么叫实力,内娱炒作立人设那套可以省省了,我们秋秋不适用!”
“我现在去学钢琴还来得及吗?”
半空中,贾祝决瞪大眼睛,他在娱乐圈沉浮多年苦求而不得的金钱名利,靠着穿书才勉强有点盼头,秋洛倒好,说不要就不要。
刚才他还在恼火自己为原主作嫁衣,结果人家根本瞧不上。
贾祝决扭曲的身体漂浮在半空,气得灵魂都在发抖,可他却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的灵魂越来越虚弱,随时会彻底消散。
※※※
这场热闹的晚宴,唯有一个人对秋洛的表演毫不在意,那就是正在四处找猫的林尽染。
他虽觉得秋家二少的声音有些耳熟,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哪里有阿秋重要?
他坐在大厅角落的组合式沙发里,双手攥着手杖的龙头,面色凝重,绷直唇线一言不发,周遭的阴沉之气有若实质,将他周围三尺冻得不敢靠过来一个活物。
林尽染十分后悔答应带青年来秋家,明知道秋家企图对他不利,防了一手,却没防住黑猫自己往危险里钻。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林总,猫找到了!”陈秘书一头大汗地朝他小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只安静的黑猫,猫脖子上还挂着那根红绳金珠。
林尽染心中陡然一松,立刻接过黑猫抱在怀里,摸到那颗温润的聚灵珠时,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他有些埋怨地问了一声:“跑哪里去了?”
黑猫仿佛累着了,窝在男人怀里动也不动,闭着眼睡着了似的。
林尽染又转向陈秘书:“你在哪里找到的?”
陈秘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是秋家保镖找着送来的,说是找它还费了老大功夫呢。”
林尽染蹙了蹙眉,秋家人会这么好心?没有害它反而将猫送回来?
他内心隐约觉得不妥,仔细思索又没有头绪,毕竟小猫咪还好端端在他怀中,也没有缺胳膊少腿。
林尽染缓慢抚摸着猫咪后颈,阿秋精神不振的样子,还是令他担心。看来要再请一禅道长来一趟,尽快帮阿秋恢复人身才行。
“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先回去吧。”
※※※
二楼走廊处,秋凛和老管家默默看着林尽染抱着黑猫离开。
老管家低声问:“林总好像知道些什么,您不打算与他谈谈?”
秋凛双手环抱,眯了眯眼:“有什么好谈的?我巴不得小洛赶紧跟这个家伙取消婚姻,以后都不往来才好,多得是身体健康品格优秀的青年才俊,不明白为什么父亲非要执着于和林董事长的口头约定,人家都中了风躺在疗养院里了,说不定日子都没几天。”
老管家点点头:“毕竟那时林总眼睛还健康,能力又出众才会在林家一众子女中脱颖而出,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想老爷和夫人也会明白。可二少爷那边……”
老管家欲言又止,秋凛舒展开眉宇:“我原本还在担心小洛要顺理成章和林尽染完婚,不过现在用不着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不过他忘记了变猫时的记忆也好,想必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一只猫哪里做人好?”
说着,秋凛低头看着手里一张字条,是猫爪歪歪斜斜划的,写着“秋洛”二字,他发动阵法前让保镖交给林尽染身边的陈秘书,却被自己截留了。
“一切都回到车祸前该有的样子,小洛还是我秋家的二少,就把这一场离奇的经历,当做一场做完就忘的梦境吧,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
秋家半山豪宅。
虽然过程中发生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插曲,这场为秋少爷造势的晚宴,终于达成了完美谢幕。
当晚,秋洛结束了所有应酬回到自己卧房,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双手捂住疲惫的脸孔,思绪放空,大脑中枢神经仿佛还残留着那场大梦的后遗症。
卧室里只点亮了一盏床头灯。
半明半昧的暖黄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侧脸,秋洛仔细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苏醒前的记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挤扁的车头,冰凉的夜雨,追与逃,还有看不清脸的陌生男人,温柔抚摸他的手,和耳边絮絮低沉的爱语……
那人是谁呢?似乎很熟悉,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哥说他车祸导致失去了记忆,还被奇怪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去拍戏,混娱乐圈,四处玩乐,这才导致今天被买黑热搜差点当众出丑的情况。
好在大哥已经请了一位实力不凡的大师,为他化解灾厄,出手赶走了这个外来者灵魂,终于使他神魂归位。
秋洛听着大哥这番话十分不可思议,可是看着老管家给他的资料,自己“失忆”期间那些匪夷所思的举动,不得不信,这个世上或许真的有“鬼上身”之类神怪灵异的事。
可是自己梦中零碎的画面又是怎么回事?
梦中的他似乎呆在一间常年拉着窗帘,色彩单调压抑的奢华卧房里,与一个看不清长相的男人为伴,那人脾气不好,却对自己很是温柔。
他还隐约梦见自己看过一场盛大的日出,自由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有人在他耳边郑重许下心愿。
秋洛想要拨开迷雾,看清那张脸,却仿佛记忆被挖空了一块,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究竟忘记了谁呢?
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秋洛终于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
秋家三楼书房。
灰色长沙发上,秋父秋母面容凝肃地端坐着,秋凛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老管家正一五一十将真假二少的经过,一字不落地向两位老人说明情况。
“什么?你说车祸后的小洛不是小洛,被一个孤魂野鬼上了身,把我们都骗了?竟然有这种事?!”
秋父乍听之下,怒火随着气血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发作高血压,吃了降压药,脸色也是铁青一片,干瘪凹陷的脸颊皱纹深刻,面皮子抖个不停。
秋母又惊又怒,心惊胆战地问:“那小洛现在怎么样了?我看他今晚演奏的样子,跟从前一模一样啊。”
秋凛轻轻给父亲顺背,安慰道:“您老二放心,小洛已经恢复了,我连夜派人去接那位元尘道长,现在在路上,最迟明天早上就到。”
秋父连喘了几下,好容易平复下来,几十年在商场沉浮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在短暂的震怒后,老爷子恢复理智,沉着脸道:“那个野道士,他若真不知道小洛被鬼上身的事,这说明他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反之,倘若他明知有问题,还故意误导我们,简直其心可诛!更加可恶!”
“这件事,不能轻易就这么算了!”
秋凛:“您的意思是?”
秋父冷冷道:“好好安抚小洛,他肯定受惊了,那个道士,我自会找人收拾他。”
※※※
翌日。
洒金般的阳光透过落地式玻璃窗,照亮了会客厅的酒红色的实木地板。
这是元尘道人第二次来秋家,没想到这么快秋家又派人来请自己了,他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眯着小眼睛,仔细端详会客厅里价值不菲的古董陈设,时不时伸手摸上一摸。
“哎呀,有钱人庸俗的生活……”元尘道人嘴里啧啧有声,内心又极是羡慕。
他不禁有些后悔,上次的报酬要少了,这次一定要多要些,否则哪里对得起自己这番辛苦奔波,和一次又一次为秋家解决问题的良苦用心呢?
“元尘道长,好久不见。”
老管家推开门,一身黑色西装的秋凛缓缓踱进客厅,一同来的还有秋家老爷子和一脸懵逼的秋洛。
元尘笑眯眯道:“秋老爷子别来无恙啊。”
秋父不咸不淡道:“只怕再被道长蒙几日,就要有恙了。”
察觉到秋老爷子态度微妙的变化,元尘心中一跳,目光在几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秋洛身上,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土著灵魂当真打赢了外来者!
自己通吃的伎俩要拆穿了!
秋洛身上还有使用过聚灵阵的气息,元尘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乐呵呵地道:“看来二少吉人天相,果然成功把那个孤魂野鬼赶跑了,不枉我千辛万苦研究这聚灵法阵,救了二少一命啊!”
聚灵阵?
秋洛脑海中有什么头绪一闪而逝,皱了皱眉:“道长这话什么意思?”
元尘立刻开始舌灿莲花:
“那天我看出二少身体里有个外来灵魂,担心说出真相会对你不利,所以偷偷在你身上留下一道聚灵阵,等时机成熟,就能将那孤魂野鬼震离体外,二少不就恢复神智了么。”
秋家老爷和秋凛对视一眼,老道士说的头头是道,滴水不漏,若非两人早起疑心,说的都要信了。
元尘装模作样道:“贫道掐指一算,二少身边恐怕还残留着野鬼的气息,需要做一场法事,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道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不小。”秋凛淡淡道,“不着急,我们还有一位客人,还是道长的熟人呢。”
元尘皱起眉头,眼皮子陡然一阵跳动,莫名有些不安。
下一刻,会客厅的房门再次打开,元尘眼睁睁看着来人越走越近,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他大惊失色,青白交替的颜色从脸颊一路铺到脖子。
元尘嘴巴张大,平日里巧舌如簧这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失声惊叫:“师父?!”
来人一身素白道袍,颧骨消瘦,头发花白,年纪已逾耄耋,精神倒还矍铄,此人正是隐居多年的知玄观观主眉山道人,也是一禅和元尘的师父。
眉山道人看也没看元尘一眼,只仔细替秋洛看了面相和手相,注意到他掌心一颗殷红的痣,有些惊讶地啧了一声。
眉山道人抬起眼皮,眼尾扫了元尘一眼,声音不怒自威:“元尘,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竟为了一己之私,敢做出这种违背命理的事!”
元尘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秋家居然有能量把隐居的师父亲自请来,在眉山道人面前,他哪里还敢多嘴,膝盖一软,吓得差点跪下去。
“师父明鉴,我并没有亲自出手害人!”
眉山道人叹口气:“你我修道之人,本应遵循天道秩序,怎么能凭私欲误导操控别人的命运呢?”
“还有那个残缺的聚灵阵,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诱骗普通人做实验,若非这位年轻人命格够硬,有大气运加身,恐怕都未必能活到神魂归位这一天。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元尘讷讷说不出话。
秋家几人听得惊怒交加,一想到宝贝幼子受了这么大的罪,明明可以早点回到原身,却被元尘道人横加阻拦,甚至因为残缺的阵法险些丢了性命!
秋母气得上前就狠狠扇了元尘道人一巴掌,扇出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你该庆幸小洛没事,否则我让你横着出秋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