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你们庄家的事我没兴趣听。就算同在董事会,分工也会有所不同吧。难道除了隆盛,你们庄家没有其他的生意了?”
庄少卿被这话噎了一下。
徐悠斜了他一眼,眼底压着一点儿不屑。他记得庄家生意的重头是家用电器和珠宝,隆盛不过是拓展新领域的一次尝试,这一对假洋鬼子肯抛开最重要的利润,针对庄少东搞小动作,无非是奔着“家主”这个称呼去的。
看来,挑软柿子捏是连洋鬼子也知道的常识啊。
徐悠摇摇头,打心眼里十分地看不上这人的人:专挑软柿子捏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转念想到那个被人捏在手心里的软柿子,徐悠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来。庄少东啊庄少东,你说你当初煞费苦心地抢这么个烫手山芋干什么呢?捧又捧不住,扔又舍不得,还把家里从上到下的成员都得罪了个遍。看他背着家里偷偷摸摸在外面发展自己事业的劲头,也没怎么把庄家的产业看在眼里啊……
他这通忙活到底是图什么?!
徐悠心里忽然就有些怀疑起来:是啊,庄少东当初跟庄仕杰挣来抢去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卷二 时过境迁】
23、原点 ...
庄少东为什么要针对庄仕杰做那么多小动作,甚至不惜拿捏着徐悠的人身安全和前途来做筹码,一步一步逼得庄仕杰退出了庄家的权力核心?
徐悠百思不得其解。从庄少东谈论自己产业时的表现来看,他看重自我价值的实现远远超过庄家的财势。这样的一种心态,不太可能驱使他去和自己的亲人争夺家产。甚至,他有可能会把那些财产看做是对自我变相的否定。
徐悠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隐隐觉得庄少东对于隆盛的态度也带着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轻慢。这并不是说他不把庄家的生意放在心上,该做的他也会做,但是他不会把自己代入这些事情当中,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比如,他不在意到底有谁在打自己的主意,庄少卿庄少然兄弟跑到厂里来兴风作浪的事,他甚至懒得找人来打听打听详细情况;再比如先前把自己换掉的事儿,现在想来,他并不是被自己的小情人迷昏了头,而是他完全不在意由谁来当这个技术负责人。甚至后来出了事故,他也只是花银子来亡羊补牢,完全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
徐悠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什么,可同时暴露出来的真相又让他变得更加困惑。
不得不承认,对庄少东这个人,他从来都不够了解。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再次看到庄少东的时候,徐悠的目光里就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
庄少东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连着几天没有在隆盛露面,样子竟然憔悴了不少。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下面还淤着淡淡的乌青。看人的时候,眼神还有那么几分诡异的呆滞。林成虎把一堆需要他签字的文件捧过来的时候,他竟然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了?”徐悠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上哪儿去支边了?”
庄少东流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疲惫的眼神中微带暖意,“汽配厂那边出了点儿小问题。”
汽配厂就是庄少东自己背着家里搞出来的那个小厂子了,据说还是跟朋友合伙搞起来的。徐悠一直对合伙这个说法很不以为然。在他的观念里,亲兄弟也是要明算账的。再好的兄弟牵扯到了金钱利益的分配,时间久了,所谓的兄弟感情也不免会变质。
徐悠的父亲早年曾经跟自己的哥们儿投资搞养殖,一开始大哥小弟的,两家亲的不得了。偶尔厂里出点儿什么小问题,两个人也都不怎么计较。几年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徐悠曾经听到母亲跟自己的闺蜜抱怨,说合伙人的老婆在外面发牢骚,说徐家投入少,拿的却不少,一直在占他们的便宜云云。后来两家就越来越疏远,徐悠的父亲后来就从厂子里撤了股,当天晚上就大醉了一场,抓着徐悠的手一个劲儿地念叨:亲兄弟明算账……一旦开始算账就不是亲兄弟……
虽然后来他父亲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上,但是家里很长一段时间气氛都很沉闷。
这也算是徐悠少年时期记忆最为深刻的一件事。他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提醒庄少东一句,不过转念一想,庄少东是什么人?背后有庄家这个金字招牌,谁敢坑他呀?再说自己跟他也没什么交情,赔了挣了,跟自己有个毛的关系?
徐悠撇了撇嘴,“就你那份小产业,放在任何一个庄家人的眼皮底下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吧?”
庄少东笑了笑,打了一个不怎么高明的比方,“孩子么,总归是自己的好。”
徐悠被他的笑容刺激到,在他意识到之前,心里的话已经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既然是自己的好……你一开始为什么又要从庄仕杰手里抢食吃?”
庄少东的眉尖微微一跳。
“我知道你的堂兄弟正在打着庄家家主位子的主意,”话已出口,徐悠反而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那一对兄弟,恐怕不好对付吧。你这副忍让的态度到底是自知不敌的退让,还是原本就无心争斗呢?我发觉我一点儿也看不懂你,庄少东。你当初费尽心机的争,和如今让人觉得虚实难辨的不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庄少东抬起头来直视着徐悠的眼睛,轻声说道:“我要是说,我一开始就没想着把小叔逼走,你信不信?”
徐悠心中虽有疑虑,但他是不可能相信这么无稽的说法的。来自这母子俩的种种逼迫,现在想来仍然会心中悸痛。如果这一切只是庄少东无意为之,那徐悠这么些年来承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徐悠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怒意。
“我知道你不信。”身后,传来庄少东一声低低的叹息,“我也不想说太多,也许以后……有机会能把那些事情说清楚吧。”
“有什么好说的?”徐悠冷笑,“就算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
庄少东哑然。是啊,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庄仕杰已经在异国他乡落地生根,而曾经眼神清澈的少年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待人接物冷漠刻薄到几乎令人生畏的青年。就算他能把纠缠在岁月之中的那些兜兜转装的所谓误会也好,隐情也罢,都在此时此刻掰扯得一清二楚……
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底,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时过境迁”四个字。
庄少东沮丧地发现他和徐悠的关系又退回到了他最初进厂时的状态,只要他不往跟前凑,徐悠一整天也不会主动找他说一句话。即便有工作上的事也是交待给林成虎,让他来和自己联系。如果他主动凑过去,徐悠又会臭着一张脸,不是爱搭不理,就是讽刺挖苦,每句话都像浸泡过毒汁一样,刻薄得让人招架不住。
庄少东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徐悠对待庄少卿庄少然兄弟俩的态度还要恶劣一些。尤其是开车那天,主控室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聊天聊得热火朝天的,结果惹毛了这位徐工,一声令下清场,硬把庄少卿兄弟俩也一起清了出去。庄少东看着那对兄弟俩的脸拉的足有三尺长,心头便觉得莫名的快意。尽管他也知道徐悠不是为了让他痛快才这么做的,但他就是高兴得很。一直到开车成功,他的嘴角都是向上翘着的。
不过他的高兴也只持续了不到三天,因为顺利投料开车之后,厂里的工人们各就各位,但是施工一方进入了保运阶段,反而清闲了下来。装置里有什么问题会有厂里的技工前去处理,处理不了才会让人来请施工方的技术员。庄少东去过两次保运值班室,一屋子技工们正在拿着几副扑克玩拱猪。徐悠却不知去向了。
也是,装置都已经投产了,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都是技工们前去解决,也确实不需要他这个技术顾问天天泡在现场了。
意识到这一点,庄少东不由得怅然若失起来。
24、绿眼睛 ...
徐悠一闲下来,立刻就颓了。白天泡在家里吃外卖打游戏,天快亮了才上床补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两三点了。徐悠从冰箱里翻出一块快过期的面包,随便填了填肚子,然后无所事事地出了门,五点不到就晃进了黄海涛的酒吧。他本来是想来找点儿乐子,没想到赵冬和李晓武都有事儿不能出来,于是愈加的百无聊赖起来,抱着一杯奶茶就开始趴在吧台上魂游天外。
黄海涛看不下去了,“后面厨房正大扫除呢,你过去添把手。”
徐悠枕着胳膊冲他翻了个白眼,“就我这身价……能干打杂的活儿么?再说你个老抠,一杯啤酒都不给我打折,我干嘛要帮你白干活儿?”
“我就看不惯你这副懒洋洋的派头,伤春悲秋,小文艺青年似的。”黄海涛很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就是闲的。干点儿活儿,把你身上那根懒筋抻一抻,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徐悠趴着没动。
黄海涛扫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休假吗?也不知道打扮得骚包一点儿。今天晚上安排了特别节目呢,肯定人多。你可以趁机找找春天什么的。”
得,这找春天都成他们的口头禅了……
徐悠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什么节目?”
“请了个小乐队来演出。”黄海涛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据说他们现在红的很,还有唱片公司要签他们呢。”
“哦,”徐悠一听只是乐队,便兴致缺缺地又趴了回去,“乐队啊。”
黄海涛举着擦好的酒杯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放回架子上,“最近你一直忙着没过来晃悠,我这里又多了几个新客人。嗯,有两个长得还不错,回头你好好看看,要是相中了……”
徐悠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黄海涛恼羞成怒,举起手里的酒杯就要往他脑袋上敲,徐悠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嘴里不住讨饶,“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当心你的杯子啊,那可都是高级货……”
黄海涛忿忿,“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是,”徐悠哪敢不领情,忙不迭地替自己辩白,“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真的。我刚才笑……那是激动的……”
黄海涛转过身开始擦架子上的酒瓶,懒得搭理他的胡说八道。
“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好意,真的。”徐悠继续表衷心,“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们只要来,我一定扑过去主动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