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望了李氏的卧室一眼,放下书包就出门了,她去了三姐的报社。
在报社里,三姐却告诉雪兰,她不会回家了。
“她会原谅我的。”三姐缓缓地说。
“你不回去,娘会担心的。”雪兰说。
三姐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我不会回去,告诉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她别担心。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所以无论任何事,我都会自己做决定,也会承受后果。西方人的孩子成年后就会离开家,无论工作还是结婚都不会受父母的控制,因为他们明白人权的重要性。我是她的孩子没错,可我不是她的所有物,我有自己的人格,自己的尊严,我属于我自己,不受任何人控制。”
三姐是个极有个性的姑娘,她活得鲜活,活得勇敢,不必去评价她的做法是对还是错,至少她遵循了自己的意志。
当雪兰也无功而返后,李氏脸上的失望是那样明显,她安慰自己说:“这个孩子太倔了,过段时间,她就会自己回来的。”
可是许多天过去了,三姐依然没有回来的意思,李氏又去找过她好多次,甚至还引发了争执。
直到有一天,在晚餐餐桌上,李氏忽然哭了,她拉着雪兰的手说:“你姐姐就是不肯回来,我说什么她都不听,五姐,要不咱们不去美国了吧,我不能把你姐姐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得看着她。”
雪兰低头沉默了许久,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只是沉默不语。
雪兰不理解李氏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女儿箍在身边,在那天李氏鼓励过她后,雪兰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她跟李氏说了很多次,说自己已经鼓起了勇气,不会再害怕,她可以勇往直前,所以不需要李氏陪伴她,她还列举了很多华夏留学生身无分文孤身去西方的故事,可也许是那天的哭泣让她显得太软弱,李氏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她甚至哭着哀求雪兰:“娘不是不让你去,再过一两年,等你姐姐安顿了,你想去哪儿,娘都陪着你。五姐你听话,你不会像你姐姐那样不懂事的对吗?”
东瀛侵略华夏就在一年之后,雪兰等不了一两年了,她只好一遍遍地解释自己可以一个人去,但只得到了李氏更为激烈的反对。
“你这阵子总是闷闷不乐,怎么了?”王程彦问雪兰。
他们和好以后,又经常偷偷去公园散步约会了。
雪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
“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已经被法国的大学录取了,等咱们结婚后,你就跟我去法国。”王程彦高兴地说,“不过我们要从现在开始学习法文了。”
“法国……”雪兰皱起了眉头。
“是啊,我心仪这所大学已经很久了,有几位教授一直是我憧憬的目标。”王程彦注意到雪兰的脸色,急忙问,“怎么?你不喜欢法国吗?”
“没有,法国很好。”雪兰叹了口气说,“这是你的梦想啊,当然是最好的。”
王程彦停下来,握着雪兰的手说:“那个国家很美,你会喜欢的,而且咱们华夏在那边的人也很多,你不会孤独的,别害怕。”
雪兰点点头,默默地继续散步,心里却想,要是我答应跟他结婚,放弃去美国,那么娘就不会再为我和三姐的事情操心了,她可以不必犹豫,安心地留在华夏,也不必随自己冒险远渡重洋,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追逐不切实际的梦想了。
“我的新专业是经济学,你知道吗?我正在研究那所学校一位教授提出的思想,也试图验证和模拟,等我毕业后,就把我的研究和所学翻译成汉语,集结成书,再回华夏的大学当老师授课。”王少爷忽然对雪兰说起了日后的打算,他展望的那么长远,一个人就说得兴高采烈。
雪兰凝望着他,忽然笑了:“原来你有这么严肃的理想啊,我还以为你不学无术,就爱看小说呢。”
王少爷傲娇地哼了一声:“知道你男人本事大了吧。”
“本事的确不小。”雪兰认真地看着他,“让人稍微有点敬佩了呢。”
“其实我中学的时候,的确不学无术,就爱看小说,不过看小说也会改变人,你也读过雪后山岚的武侠书,知道我最喜欢她书中的什么情怀吗?”
雪兰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位卑未敢忘国忧’,‘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些情怀在她的故事里被阐述的那样动人,深刻到让人从内心深处升起火焰,想要效仿她故事里的英雄们,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但能去做就是好的,就不枉做了一回华夏人。”
王少爷说完这些话,却又赧然地挠了挠头:“你别笑我……”
“不会……你……你又没说任何可笑的事。”
“呵呵,但是说出口好像很傻……”
雪兰把视线移到另外一边,她差点就当着他的面落泪了。这几句简单的话,意义太过深重,似乎恍然间,过去那些委屈和酸涩都不见了,她五年的付出也不再是虚无和不值了,甚至对自己的怀疑和恐惧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是值得的,就算是很小的一件事,但能去做就是好的,就不枉做了一回华夏人。
☆、第104章
雪兰下定了决心去美国,布兰妮告诉她,等办好了签证后,她们就会坐船离开华夏。雪兰不知道该如何跟李氏说,因为她显然无法离开三姐。
雪兰准备自己一个人去美国,但是唯恐李氏不答应,所以一直瞒着她。
倒是还有一个人,她无法跟他开口道别。
就像每一个偷偷约会的日子一样,他们只是沿着小路或者湖边散步,静静享受这一刻的相守。
身边的青年笑着跟雪兰聊天,雪兰却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因为她的整颗心都在犹豫该如何开口道别。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要分别,就不会轻易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如果是在一百年之后,有这样一个远距离恋爱的男友,她也不惧怕分别,因为有电话,有飞机,只要想见面,哪怕两人的距离天南海北,几个小时后也能牵住彼此的手。
可是在这个时代,从华夏去一趟美国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寄一封信甚至会花费更久的时间。她此去美国,最短也要待上两年,她和他在一起却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就算她已经喜欢上了他,可是她能开口让他等她回来吗?何况他也要去法国了,他有自己的人生要走。
忽然一只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喂,你走神走到天边去了?”
说着,他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雪兰拍开他的手说:“你捏疼我了。”
“你活该,男人说话不好好听着,等结婚了还这样,就揍你的屁股。”王程彦笑着说。
“那我可不敢嫁你了。”雪兰说。
也许是听出了雪兰的情绪不高,王程彦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又为什么生气了?”
“不为什么,我脾气不好,三天两头就爱生气,你一定受不了我的,还是跟我分手吧。”雪兰叹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
王程彦笑着追上,拉住她的手说:“没关系,我服从三从四德的嘛,女朋友生气要忍得,我忍得住!”
“你干嘛要忍,要忍说明你不喜欢我,说明你讨厌我。既然讨厌,干嘛还要忍,咱们还是分手吧。”雪兰冷着脸说。
“我怎么惹到你了?一直分手分手的。你告诉我嘛,这样憋在心里生闷气,我怎么会知道呢?”王程彦柔声说。
“你是在说我无理取闹吗?没错,我就是无理取闹,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好了好了,别耍小性子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要不你打我一顿。”
“你错了?你哪儿错了!”雪兰气急败坏地说。
“我……我哪儿都错了还不行吗?”
雪兰看着一脸讨好的男朋友,心想,他脾气这么好,我故意跟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本来想着要是跟他吵架,把他气走了,那么他也就忘了我这个人了,总比突然说要去美国,两个人都舍不得要来的好。
这样一想,内心深处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舍,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怎么哭了?”王程彦急了起来,他摸遍了口袋,也没能找到一块手绢,最后用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边擦边安慰,“好了,别哭了,兰兰,都是我不好。”
雪兰气地抬手打他,他竟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抱了一会,他放开她说:“好了吗?别气了,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别委屈了啊。”
雪兰简直没办法继续跟他发脾气了,他为什么不能跟她吵一架,然后就扭头走掉呢?
“我跟你说分手是说真的。”雪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