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帘外洒进书房,木地板上泛出温润的油光。明明那么温暖的天气,蒋衾却仿佛置身于冰水里,战栗的寒冷从骨缝里慢慢爬满全身。
“我还是……想看证据。”蒋衾沙哑的道,“不管你怎么说,方源……我还是想看证据。”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方源完全不意外:“证据?好办。把靳炎的电脑拿来,我请警局电子侦查科的帮你破解密码,再帮你把他删除的邮件和转款记录恢复出来,你一看就自然有证据了。”
蒋衾张了张口,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半晌说:“……算了。”
他肯定是不能把靳炎的电脑拿去给别人的。方源血缘再近,他也是个警察。
蒋衾深深靠在书房椅子里,瞬间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瞬间他突然感到由衷的恨意,却不是针对靳炎,是针对他自己。
“把他电脑拿来,很容易的,一下午就搞定了。怎么,你还怕他电脑里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东西不成?”
蒋衾没说话。
方源也不好再劝了——再劝就露相了。他听电话那边传来几不可闻的呼吸,一声声轻浅急促,突然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蒋衾,以前我们还小的时候,看你做事果断得都让人害怕,怎么现在反而……优柔寡断起来了?”
蒋衾自嘲道:“你直接说妇人之仁也行。”
方源心跳漏了半拍。
“我出去一趟,当面再问问靳炎。”蒋衾站起身来说:“回来再打给你,今晚可能要去你家借宿,给我留个门。”
方源笑了:“行啊,欢迎之至。”
靳炎早就打过招呼今天要去准备发布会,还拉着卫鸿一块来给他做证明。卫鸿身为圈内著名好男人,信誉还是非常可靠的,在边上一个劲的点头:“是的蒋衾,寒之他也去。哦,没有小姑娘,都一帮糙老爷们,我事先都侦察过了。”
黎檬同情的看着他:“扮演侦察兵什么的果然最拿手了吧卫鸿叔叔……本色出演啊……”
蒋衾其实不太在乎会场有没有小姑娘,他一路上脑子几乎都是空白的,机械的把着方向盘,机械的在红灯下刹车,到会场时他关了车门就往下走,走到一半才发现没有锁车。
蒋衾折返回去,手指发抖的在口袋里摸车钥匙。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停车场门口传来靳炎的声音。蒋衾一抬头,就看见他拿着手机神色匆匆的走进来。
蒋衾刚要开口叫他,突然靳炎在自己的车边站定了,破口大骂一句:“——我X他娘的!把他给老子押着!”
这声音太狰狞,蒋衾被喝得一愣,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靳炎就坐进车里重重的摔上了门。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蒋衾竟然鬼使神差的没有叫他,而是看着靳炎开出停车场,然后顺着那个方向慢慢跟了上去。
黑色大奔混在车流里并不显眼,蒋衾的凌志在阳光下反而颜色太亮,他不敢跟太近,不远不近的缀着一段距离。大概跟了二十分钟,靳炎车头方向一转,上了高速公路。
他要去干什么?他叫谁押着什么人呢?
车里没有开空调,蒋衾的汗湿透了衬衣,但是他毫无觉察。那一刻他甚至希望靳炎其实是去见什么红颜知己——他潜意识里觉得,哪怕是出去寻欢作乐,也比自己即将发现的答案要好。
高速大概开了五六分钟,靳炎把车开进了工厂区。这段路非常狭窄,如果立刻跟上肯定会被发现,蒋衾便把车停在路口,用手机定位了靳炎的位置,直到蓝色箭头停下来不动了,发现他已经把车开到一公里外地图上标志着仓库的位置。
他去哪里干什么?
不论是时星娱乐还是他们靳家,在那里都没有任何产业。
蒋衾关了定位系统,靠在车座上坐了很久,僵硬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像。午后炎热的风吹过公路,工厂区的沙尘扬起大片飞灰,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了半晌,直到汗水顺着额头流到眼睫,才让他突然刺痛的闭上眼。
靳炎把车往仓库门口一停,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
几个伙计早就得到消息,正屏声静气的靠墙站着,一看他来都慌忙迎上前。靳炎根本不等他们开口说话,直接问:“那小子呢?”
手下指指仓库角落一张破椅子,只见一个十七八岁、肤色黝黑的少年被绑在上边,嘴里塞着破布,热得满头是汗,眼睛闪现出混杂着仇恨的野兽般的光。
“他叫什么名字?”
手下小心翼翼道:“那柬埔寨人的老大说他叫扎西,说事情都是他干的,请您尽管处置他。”
靳炎冷笑:“吉篾那小子越来越混了,把我当小孩耍呢。”
他走过去一把扯掉扎西嘴里的布,险些被那小子咬了一口。靳炎心头火起,反手便抽了他一嘴巴,喝问:“想死是吧!”
扎西喉咙发出怒极的呼呼声,目光更加凶狠,就像一头刚成年便迫不及待向头领发起挑战的野狼。
“你们吉篾大哥,已经把你交给我了,是死是活都由我说了算。你最好给我听话点,否则这仓库后边,现在就已经给你挖好了坑。”
靳炎半蹲下身,直视着扎西的眼睛,缓缓问:“那天在船上藏了刀想杀我的,到底是谁?”
扎西咬牙半晌,吐出两个生涩的汉字:“是我。”
“不是你,那人比你高。”
“……是我!”
“说实话。”
“就是我!”扎西蓦然怒吼,口水还没喷到靳炎脸上,就啪的一巴掌被重重打偏了头。
“吉篾牺牲你来当替罪羊,就以为能把他杀我的事情掩盖过去了。我不知道你跟吉篾做了什么交易,但是柬埔寨那群瘪三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哪怕许给你一座金山银山,也根本不会兑现的。”
靳炎起身从后腰抽出把小刀,挥手弹出刀刃,狠狠按在扎西的手臂上。
“我数到三,给我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到时不说就挖你一块肉下来,再不说还挖,直到你这条胳膊再也没有肉为止。你尽管嘴硬好了,看看我们谁能硬得更久一点。”
扎西勃然大怒,猛烈的挣扎想把手臂抽回去,但是绳子卡得太紧,扭动的时候反而让刀刃在他手上划出一道道血口。
靳炎摇头冷笑:“落到我手里你还想死得痛快,别做梦了。”说完数到三,随手拿刀一剜,瞬间便连血带皮从扎西手臂上割下一块肉来!
铁打的人都经不起这么一割,扎西刹那间惨叫起来,像淋满鲜血的鱼一样猛的往上一蹦。靳炎皱眉又一巴掌打上去,这次直接把他牙齿都打飞了出去:“闭嘴!不想死就老实说!”
扎西断断续续发出惨叫,变了调的声音粗粝得渗人,勉强能听出是:“有种就杀!来啊!”紧接着是一连串脏话。
靳炎怒极反笑,刀刃一抹刚要下手,突然门口冲进来个伙计:“靳、靳哥!不好了!门口有个姓蒋的人要见你,伙计们都不敢拦……”
靳炎眉峰刹那间一跳。
他霍然转身,惨白的阳光下只见蒋衾站在仓库门口,一只手扶着门框,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且毫无一丝血色。
靳炎瞬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颤声问:“你……你怎么来了?”
20、第章 ...
蒋衾要进来,这是所有人都拦不住的。
不是所有伙计都认识蒋衾,但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靳家有个姓蒋的人,戴眼镜,长得挺好,看上去很温文,开一辆银色凌志……这人是靳炎的心尖子和命根子,万万违逆不得。
所以当他把车停在仓库外边,对门口守着的伙计说“我姓蒋,找靳炎”的时候,那些平时凶神恶煞的伙计只敢意思意思的拦他一下:“不行啊靳哥说现在不见人啊。”看蒋衾充耳不闻的抬脚往里走,他们就直接缩了。
靳炎根本没跟伙计交代过,如果看到蒋衾找上门的话应该如何反应。实际上他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蒋衾会找上门来,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在他最不想被发现的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靳炎当时就懵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蒋衾,仓库里没有人说话,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蒋衾倒是张了张口,但是没发出声音。他大概是想走过来,但是刚一动身体就摇晃了一下。
靳炎立刻大骂:“扶着啊你们!”紧接着快步上前想拉蒋衾。
但是还没沾手,蒋衾就甩开了他,声音沙哑的问:“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