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苏家相比,苏浅浅的外公家才算得上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她的外公陈学殷原是A市一所大专院校的老师,因为十年动荡被批/斗下放到了远山村。虽然后来平反了,但因为长子病死在远山村,再加上老两口年纪大了,都退休了,索性留了下来,没再回A市。
次子陈翔宇子承父业,也在A市的一所学校任教。只是前世陈冬梅离婚后,苏浅浅就再也没去过外婆家,渐渐跟这些亲人也疏远了。
苏世媛不放心苏浅浅一个人,便跟她一起到了白云县,然后送她坐上了去远山村的汽车。
远山村位置偏僻,每日只有一趟往返于县城的汽车,想要坐车的人只能等这一趟,因此汽车里塞满了人。尤其是现在天气炎热,各种体味汗味交杂,车里总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苏浅浅头一回坐在这样的车,胸/口闷闷的,极其不舒服。
难怪陈冬梅不喜欢回娘家呢,在苏浅浅的记忆中,前世陈冬梅总共只带她回过两三次家。不过因为记忆实在是太遥远了,很多细节她都记不大清楚了。
一路走走停停,汽车终于在薄暮时分到了远山村所在的小镇,车中的人鱼贯而出。
苏浅浅跟着下车,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傻眼了。然不该对自己的记忆抱太大的希望,她完全记不清外婆家的方位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了她面前,从副驾驶座上探出一个头来:“小姑娘,去远山村怎么走?”
苏浅浅抬头一看,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唇红齿白,神采飞扬,咧嘴一笑,露出几可反光的白亮牙齿。再看驾驶座上,又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英俊少年,只是比这人沉稳了许多,察觉到苏浅浅的视线,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我也不知道!”苏浅浅很郁闷,这同样是去远山村,怎么人跟人差别就这么大呢,人家是坐四个轮子而来,她却只有11路可走。
没理会这几人,苏浅浅在街边的小店中寻了一个看起来很老实头发都花白了的妇人,上前询问道:“奶奶您好,请问远山村怎么走?”
老妇人放下手中的水桶,直起微驼的背,指了指斜前方:“沿着这条路直走,过了桥就到了!”
“原来小姑娘你也是去远山村啊!”苏浅浅的背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接着少年抽出一张十元的钞票递给老妇人,“老板,来四瓶水!”
买完东西,他扭头看向苏浅浅:“小姑娘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挤挤一会儿就到了。”
“不用了,我喜欢走路!”苏浅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跟个陌生人上车,她又不是脑子坏了。
“小姑娘,戒备心不要这么重嘛,哥哥我不是坏人!”少年甩了甩手中的矿泉水,腔调怪异。
外表看起来确实不是坏人,可谁知道芯子里面是黑是白?言多必失,苏浅浅不想跟这个少年多说,道了一声“再见”便背起包往老人所说的方向走去。
少年见状,大跨步跑回了车上,夸张地扯开胳膊,大声嚷嚷:“我像坏人吗?哥像坏人吗?”
后座正在看书的少年被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到了车/顶:“郑新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跟个小姑娘搭讪,结果那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把窗外那一幕尽收眼底的驾驶座上的少年幸灾乐祸的说。
后座的少年笑道:“没想到万人迷郑新也有这一天,有空真想会会那个小姑娘!”
“去,我都搞不定,就更别说你了!哥用一个月的零花钱跟你打赌,你绝对搞不定那小丫头!”郑新臭屁哄哄地说。
“看来那小姑娘眼神不错!”驾驶座后方的位置上冒出一道慵懒的似是刚睡醒的声音。
郑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变相地说自己是“坏人”,顿时瞪大眼惊恐地望着他:“靠,陆潜,你也会消遣人?真是稀奇!”
不提那四人如何一路闲聊欢声笑语不断。这厢,苏浅浅背着包,踩着夕阳的余晖疾步快走。路上又陆续询问了几个归家的农夫,确定了准确的路线,终于在落日西沉时分赶到了目的地。
只是院子中怎么会停着那辆牌照牌照为A市开头的小汽车?这些人该不会也是来外公家的吧?
心中闪过不大好的预感,苏浅浅站在大门口,朝里探出一个头,还没来得及喊人,院子里已经一蹦三跳,钻出一道熟悉的人影,瞬间掠到她面前,惊喜地喊道:“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苏浅浅撇嘴:“你又怎么在这里?”
“郑新,跟谁说话呢?”听见说话声的陈言简跑了出来,瞧见苏浅浅,大吃一惊,“浅浅,你来了?你怎么一个人?你妈没陪你吗?”
“简哥,我渴死了,让我先喝杯水再说!”苏浅浅不想回答陈言简的问题,绕过他就往里走。
陈言简不疑有他,冲门里大嚷了一句:“爷爷,浅浅来了!”
郑新这才反应过来:“陈言简,那姑娘是你妹妹,好小子,漂亮的妹妹藏起来都不跟哥哥说,太不够兄弟了!”
生怕这话被生性严谨的爷爷听见了,陈言简连忙喝止住了他:“那是我表妹,她还未满12岁,你可别把你在学校那一套用到我妹妹身上,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呢!”
郑新气结:“瞎说啥呢,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对自己的妹子下手,那我还是人吗?”
“你记住最好!”陈言简看他不像是说笑,终于放下了戒心。这小子仗着家世好,长得好,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他那所谓的男性魅力,引得学校里一堆的小姑娘迷恋他。甚至有姑娘为了他,大打出手。
两人进去时看见苏浅浅已经放下行李规规矩矩地坐在陈学殷旁边,挨个打招呼:“外公好,哥哥们好!”
“你这孩子要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陈学殷语带宠/溺的说,然后指着一屋子的人道,“这些是你简哥的朋友。”
陈言简又一一把人介绍了一遍。最自恋最搞笑的是郑新,看起来很沉稳也就是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少年叫丁旭东,说话最简洁的那个是陆潜。
其中郑新是陈言简的同学,丁旭东是郑新的表哥,陆潜则是丁旭东的朋友。
苏浅浅不明白这么几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跑到自己外公家,郑新还说得过去,到同学家玩嘛,可另外两人呢?
不过前世今生苏浅浅都跟这个表哥不熟,而且这三人明显家世不俗,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她也没多问,打过招呼后,便出了门去菜园子里寻外婆。
因为家里临时来了客人,怕家里准备的菜不够吃,苏浅浅的外婆罗欣便又出来再摘一些。
菜园子并不远,就在屋后百来米远的地方,苏浅浅跑过去的时候,罗欣已经摘了许多豆角、茄子、辣椒。
老太太见到苏浅浅的第一反应就是哭:“苦命的孩子,你爹妈可真的,哎!”
苏浅浅最怕她来这招了,连忙接过她手中的篮子:“外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抽泣了一会儿,罗欣掏出手帕擦干了眼泪,拉着苏浅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比去年来瘦了,也长高了许多!”
“外婆,我不瘦,你看我胳膊上还有肌肉呢!”苏浅浅曲起胳膊,逗老太太开心。
罗欣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傻丫头,就你这层皮包骨哪里有什么肉啊,你当外婆老了就看不见了啊!”
“外婆哪里老了?连这么沉的篮子都能单手拎着,我妈都没这么大的力气!”苏浅浅尽量捡好听的话说。
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罗欣既是欣慰又是心疼,多贴心的孩子,自己那女儿怎么就那么狠心呢!为了跟个男人置气而不要自己的骨肉,值得么?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进了厨房,罗欣连忙把苏浅浅给推了出去:“你坐了一天的车也累了,赶紧去休息吧!”
苏浅浅去客厅转了一圈,发现那几人正在聊天,她感觉无趣,又退了出来,绕回了厨房。
哐当几声,菜刀剁肉的声响在安静的乡村里格外响亮,苏浅浅走进厨房就看见罗欣抚住发麻的胳膊,低声叹息:“人老了,不中用了!”
看着外婆花白的头发,苏浅浅不由得一阵心酸。外公外婆这辈子太苦了,先是被批/斗下放,后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终幼/女的婚事也不顺。他们操了一辈子的心,现在都六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能安安稳稳地生活。
这一刻,她都有些怀疑自己该不该来。也许没见她,他们不会心疼,不会担忧,反而会过得更好。
收起低落的情绪,苏浅浅上前接过罗欣手里的菜刀道:“外婆,还是我来吧。我做的饭,大姑姑和大姑父都说好呢!”
罗欣想拒绝,可看外面天色已晚,家里还有客人,让她一个人做饭,肯定会忙到很晚才能吃饭,只得同意:“你帮外婆洗菜摘菜就行!”
苏浅浅点头答应,提起篮子来到院子中的水井旁,打水开始清洗蔬菜。
郑新生性好动,坐这么久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看见院子中的苏浅浅,连忙找借口道:“我去帮浅浅妹子洗菜!”
知道他坐不住了,陈学殷识趣地挥了挥手:“言简,你带你朋友去瓜地摘几个西瓜回来吧!”
几个少年都是在城里长大的,对农村的一切都很好奇。
郑新飞快地跳到水井旁,拉着苏浅浅的手:“妹子,走,咱们摘瓜去!”
“我还要洗菜呢!”苏浅浅不愿意跟他们有过多的接触,连忙拒绝。
陈言简瞧出了苏浅浅的不愿,赶紧把郑新拖走了。
等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陈学殷去厨房转了一圈,跟罗欣低语了几句,然后又叼着烟斗出来蹲到了水井旁,一边帮苏浅浅洗菜,一边观察自己的这个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