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都不动。
许苡仁背对着过道没有发现,我一抬头就看见教授盯着我看。我想,他一定是想听听我这个全系第一的学生对这一问题发表的见解,于是我认真地和另外几人展开了热火朝天的讨论,激烈时搭在许苡仁身上的腿还不由自主地晃荡了两下,比坐在硬板凳上舒服多了,我晃得非常惬意。
在教授的注目礼下大家都分外认真,目不斜视,几分钟过去,我感觉思想的火花已经碰撞得差不多能烤肉了,再一抬头,教授还在看我。
不是盯着我们这一组看哦,是只盯着我一个人看哦!我迷茫地跟他对视回去。
许苡仁看我呆着脸不说话,就朝自己背后看了一眼,看清背后是谁的一瞬间赶紧拍了一下我的腿让我下去。
主人都逐客了,我只好委屈地把腿蜷了起来,这么长的腿也没地方放,我就可怜巴巴地抱在凳子上一直到讨论时间到。教授的神色这才难以察觉地缓和了一点,转身朝讲台走去。
身边一人凑过来问我:“刚才我就想说了,你和教授的衣服是不是一模一样?”
还真是连花色纹路都一模一样……可能是这个牌子受到各年龄段的喜爱?
男神的抽屉就像放在橱窗最上面的巧克力糖,越是上锁,越是勾引我无法停止的好奇猜想,里面装了些什么呢?
抽屉的下面是一个双开门的柜子,男神的柜子里放的全都是书,我抽了几本出来腾了点空儿,屈指在抽屉的底部弹了弹,抽屉里隐约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就像晃动装了笔的铁质铅笔盒。
可是男神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把一盒子普通的笔锁起来,里面会不会是金属质的别的什么东西呢?我一边敲一边结合声音,描绘着抽屉里东西的形状。
这声音听起来有时像是一串钥匙,有时又像是塑料的什么东西,但是可以确定零件都很小,否则不会让我这么轻轻敲击就产生振动,而我从未在许苡仁身上见过什么鸡零狗碎的东西——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他还要上锁,难道和我有关,要避着我?
我更好奇了。假设是和我有关的,又不能让我发现,并且带有许多细小零件,撞击会发出声音……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到了预习材料里某个让我感觉身下一寒的道具。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最近才安装的网购app,输入了几个名字都受到“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的限制屏蔽,最后我急中生智输入了“鸟笼”“情趣”的关键字才搜索出来……没错,就是这个!刚才发出的细小撞击声就是金属小锁和金属环碰撞发出的,塑料的应该就是中间的那根看似细小无害的小棍和金属环摩擦发出的!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我不会同意的!至少我在清醒状态下绝对不会同意他这种过分的要求的!
可是我不同意他又有别的办法,他会下药!他还会拿绳子捆我!我打不过他!
要不要干脆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我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大家坦诚地商量商量好不好?
不行啊!和他谈判不是与虎谋皮吗?他见东窗事发行迹败露,说不定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动手了?
可这个真的不行啊,我看到腿就发软了啊,每天早晨起来岂不是跟死了一次一样?不要啊,一想就觉得好痛!
最重要的是戴上这个怎么上厕所?难道我每次去厕所之前还要征求他的同意,让他亲手给我打开锁把那根小棍棍抽出来?上完厕所再插回去?他会不会在两节课的课间邪魅狷狂地看着我,等着我对他摇尾乞怜,然后居高临下地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把我带进厕所的隔间做可怕的甚至反人类的事情,事后他衣冠楚楚地离开,留下我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衣衫不整双目空洞地无力瘫倒在隔间的角落?
不对,没有我这么大的“破布娃娃”,学校精品店一米八、两米的抱抱熊倒是跟我差不多大……那就是事后他衣冠楚楚地离开,继续当他的三好学生,而我只能像一个“破一米八或者两米的抱抱熊”一样瘫倒在隔间的角落?
这么一想的话,怎么忽然觉得厕所好挤……
男神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求求你!只要不给我戴这种东西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你在干什么?”背后悚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
我捧着手机惊恐地从桌子底下缓缓回过头,许苡仁正站在我身后,问:“找什么呢?”
我:“……不是,其实也不是很想找……”
许苡仁看着满地的书,一脸的不开心,问:“要帮忙吗?”
他要帮我干什么!他是不是想说“我来帮你戴上这个小家伙,一点都不痛,会让你很舒服的”?
我才不相信呢!
我:“……你你你先别过来,你你你等一下,我我我还没想好!”
☆、插播番外三:时光不及你微笑模样(1)
透过杯口氤氲的水蒸气,男神眼角弯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真是我爸。”
每次上课都在和我换着花样三百六十度高空低空准确撞衫的系解教授居然是男神的亲亲爹爹,我在人家爷俩儿亲子装的中间蹚了一趟浑水。
我甚至能回忆起每节课许教授看着我的表情,他一定是以为我故意穿和他一样的衣服企图取代他,自己来当男神的爹,而许苡仁每次打量我的时候一定以为我仰慕他爹的才学,为了博得他爹的欢心,企图伪装成他爹的儿子攀龙附凤。
而且,在半个学期的趋炎附势未遂之后,我竟然当着男神的面,给别人押他亲爹的那门课程的题,拆他爹的台,说他爹的坏话,这要是放在我和大狗子之间,我们俩绝对会抄家伙打一架,只有一个人能竖着走出这个门。
我把两边都得罪了。
可男神什么也没说,依旧动作干练而优雅地整理课本书桌,我甚至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他似乎永远这么隐忍,把自己的情绪放在礼节之下,鲜少透露出端倪。
原来他不是小电影里那些穿西装打领带的衣冠禽兽,他是真的医学世家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循规蹈矩。他坐得肩正背直,他站得身长玉立,他挥笔矫如游龙,他说话字如珠玑,可那都不是为了给我看的,就像太阳不是为我升起,仅仅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太阳。
我可以因为沐浴了阳光而感到温暖,万物可以因为光合作用而生长,我们都对太阳心怀感激,但我们都不在太阳的眼里。
也许他周末回家的时候和他父亲还会偶尔谈起我的东施效颦之举,像《大话西游》的结尾,周星驰看着至尊宝,说:“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条狗啊。”
我把手机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删了。
我不能直视许苡仁的眼睛,只要一看到他,我就为曾经的胡思乱想感到不堪和抱歉,对他说了一千遍的对不起。
男神看起来还是丝毫不生气,第一千零一遍微笑着对我说,没关系,他不在意。
他还说,李超越,回家吧,过年去吧。
那是当然了,太阳怎么会介意人们在地面上叉着腰、指着天对它说三道四呢?因为我们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根本对它的光辉没有一丁点儿的影响,它又何必在意?
临走之前,许苡仁还在我包里放了一包饼干,送我去车站。
这就像他给我的毛巾和饭缸——他是一个家族几代人倾心注力下成长起来的小王子,善良虔诚得就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他不可能看着身边的同学活活被雨淋出感冒发烧,不能看着我用劣质塑料壶盖盛滚烫的热水喝,他不会见死不救,他不会临阵脱逃,我丝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阻拦的话,他真的会平静地像给新发的课本写名一样签下各种《捐献志愿书》。
我只是他的捐赠对象之一,并且捐的比较简单廉价,他不放在心上,让我也不必放在心上。
农村过年总是格外热闹,距离大年三十还有几天就已经鞭炮震天响。父辈之间酒酣耳热,我妈和其他姑姑婶婶在一起准备过油蒸菜,老三和老四好事将近,媳妇儿今年来家里过年,听说亲家来了一大群人,屋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不剩,我失魂落魄地跑去后屋大狗家,想躲一躲三姑六婆的调侃。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管分开多久还是一样亲,大狗见我来了乐颠颠地跑去下厨,把杀猪菜盛了两大勺出来,放上葱姜辣椒爆炒了一大碗,又烫了一壶酒端到炕上。
大狗给我拿了碗筷酒盅,问:“见弟妹了没?”
我:“见了,一看就是好姑娘。”
大狗:“本来说明年办老三的礼,后年办老四的礼,现在又说明年一起办了,要不还没等到老四办礼,他娃娃都会跑了,让人看了笑话。”
其实我心里是很想替兄弟高兴的,但试了两次怎么也提不起精神,只好呆呆地“哦”了一声。
大狗:“进村的时候看见他俩宅基地那了没,绑着一圈大红绸子呢。本来咱四个的都画在一排的,就是不知道咱俩的什么时候能起宅。”
我一愣,问:“你打算结婚?”据我所知,连没正规领证落户的新人村里都不许盖房子,更别说是两个男的。
大狗摇头:“不知道啊,现在咱才多大?以后日子长着呢。城里男孩三十结婚都不算晚,找对象照样好找的很,不过,在咱这人家就要觉得是有毛病了。”
我似乎从这话里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问道:“你和你那个,是不是快黄了?”
大狗笑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没黄,也不知道快不快。我没出息也就算了,结不结婚也就是咱村里这些人嚼嚼舌根,但是他家在城里挺有头有脸的,我怎么能拉着他一辈子?让别人怎么看他们家?我们这个破学校就上两年半,后边一年半都是实习,他家里人早就给他找好关系了,过了年准备让他考公务员,分数差不多就能安排。你说,哪有公务员搞这个的?还不让人活活戳断脊梁骨?咱觉得咱自己没毛病,可是人家以后工作了,他们领导怎么想,还不得觉得他是心理有问题?”
我曾想过他们俩以后也许会因为那个人移情别恋而一拍两散,也许是大狗某天睡醒发现自己并不弯而一脚踹飞他,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现实要面对。我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听了这话更是抽筋扒皮的疼,仰头把一盅酒喝了下去。
大狗喝着喝着,说话的声音也不对了:“在一起一天算一天吧,真走到头了,我就该干嘛干嘛去。老二啊,剩下的你都吃了吧,我趴会儿。”
我酒劲儿没上来,眼神还算清楚,看他动作明显不协调地避开某个部位,问:“你怎么又趴?又伤着了?”
大狗趴出经验了,这次多垫了几层被子才慢慢趴上去:“不是。一点小痔疮,不能喝酒吃辣的,刚才看见你一高兴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