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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夫妇奖赏给尼禄的女奴的确是善于烹饪。
榕树之下的庭院好象浮起一层青藻,阳光被打碎从叶缝间垂落,象一缕缕光雾曳动在这里。
女奴坐在天井边,穿着粗麻制的围裙,手上在熟练解剖鱼腹。
她掏出金枪鱼和鲭鱼的内脏,与贝肉一齐撒上粗盐粒腌制;最后再与松香和蜂蜜调合,放在陶罐里暴晒。
等到鱼内脏发酵彻底,陶罐中过滤后的清澈液体就是鱼酱,剩下的沉淀物可以用来抹面包吃。
鱼酱是一种成本很贵的食物,再加上制作起来气味很大、容易招引蚊蝇,克劳狄乌斯便下令限制在城市里腌制鱼酱。
也因此,贪嘴的贵族们即使出高价也很难买到这等好物。
罗德坐在榕树上休息,汗水顺着他刚硬的下颌滴落。他带着黑手套,翻手将沾染砂砾的剑刃收入剑鞘,白色剑光象游龙一样逆行他的周身。
他刚刚练完剑,对着牛皮水壶灌一大口冷水,用衣袖潦草地擦去脸上的汗。
一阵略带冷冽的风吹来。凉意好象羸弱的血丝,生长在空气里。罗马七月流火。
罗德突然意识到,尼禄的生日快要来了。
当年,尼禄在登帝后,将自己的生日设立为“尼禄节”。在那一天,所有罗马人不必工作,可以去剧院观赏竞技、音乐和戏剧。
血淋淋的鱼肠码齐在天井边上,上面覆盖一层苍白的盐晶。女奴用石钵捣碎一种红色的药草,悉心地将药草碎末抹在盐晶上,猩红的血水被挤压出来、流淌一地。
“这是什么?”罗德从树上跳到女奴身后,如黑鹰般落地,低沉的嗓音如闷钟一样从背后敲打她。
女奴惊吓一下,手间的药草碎也抖落一些。
赭红色的药草粉十分鲜艳,象一片充满毒菌的红藻。在这片青绿而温柔的庭院里,就象一滩不断滋生的菌群。
“是藏红花,大人。”女奴敬畏地回答,“它能治疗肠胃病,还能让鱼酱有浓郁的香味。”
罗德质疑。他捏起一点红药粉放在手里,凑近鼻尖闻了闻。
这的确是极其馥郁的藏红花的清香气味。
强烈的鱼腥气引来许多蚊蝇。它们嗡嗡叫着,叮咬鱼内脏,女奴不时挥手驱赶。
罗德站定一会,平静的黑眼瞳匆匆扫过这一地狼藉。他闻了两下,令人不适的血腥如蜡油一般封住他的鼻子,使他有点反胃。
“蚊蝇会传播疟疾。”罗德沉沉地说,语气有些凶恶,“皇帝的限制令对你来讲不起作用吗?!”
女奴甩掉手上的血水,粗糙地往围裙上擦几下,连忙跪倒他脚边说:“是主人允许了我酿制鱼酱。他说……”
她顿住了嘴,欲言又止。
“他说了什么?”罗德逼问。
“我想让你尝尝这个……”尼禄掩着鼻子说。
他走到罗德面前,纤细的骨架撑起宽松的红袍,细碎的阳光溜下来,浮流在他修剪得服帖的卷发上。
罗德面色不佳,肩背警戒地紧绷,“家里已经有奴隶患了疟疾。您不应该为了一个近卫的口腹之欲这样做!”
尼禄细长的眉毛一蹙。他神情委屈,密集的眼睫微微颤动,眼睑之下几颗淡淡的雀斑随之晃抖。撒娇的情绪慢慢渗出,染满他的脸,使他象一只索取拥抱的、刚出生的小奶狗。
罗德调整一下神色,拽住榕树的气须蹬上树干。
这个位置能使他观察到院内院外的情况,方便他守卫。
他向委屈之中的尼禄伸手,以松弛的口气说:“上来吧……”
罗德话音还未落,余光就瞥到门口的一个黑色幽影。他猛然撤回手,谨慎地按住长剑。
尼禄循着他的眼光看向门口,刚刚还纯真的五官如镀上一层银般深沉。
阿格里皮娜身穿黑丧服,在青辉遍照的庭院间,象陡然焚烧起来的一把黑火。
“现在还没有出丧期!”她一贯的强势,“你还不能穿红色!”
尼禄默不作声,对她冷眼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