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浔耍混起来,西辞总应接不暇,酝酿了半天,只轻飘飘吐出一句,“我亦救过你。”
“那我们正好喜结连理。”
“……”西辞的本意是两人本两不相欠,奈何顾浔乱七八糟理解一同,他只得无奈,“歪理。”
“那……哥哥讲不讲歪理?”顾浔整个人笼在西辞身后,黑色长袍的金丝边旁是西辞一尘不染的衣袖,他都快恍惚以为,只要抱着,他就会是自己的了……
怀里的人挣了挣,顾浔回过神,“好了,不闹你了。”
两人的注意力又落到楚喻和燕无身上。
楚喻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意,燕无许久未吃饭了,面对一桌的佳肴吞了吞口水,楚喻把菜推到他面前,才惶恐又渴望的吃了起来,但也只敢吃些不怎么值钱的面食。
楚喻夹了个鸡腿放碗里,燕无馒头还没嚼,吓得卡在喉咙里,猛咳起来。
“饿坏了了吧?”楚喻手自然覆在他背上,轻轻替他顺气,待燕无稍微缓缓了,递了杯温水给他。
从来没人对自己那么好过。燕无接过水灌了两口,那水夹杂的温热暖意似乎能流进心里。他捧着水怯生生地抬眼,声音细如蚊蝇,“你,你叫,楚喻?”
“嗯。”楚喻笑着点了点头,抬指沾了点手边茶杯里的水,在木桌上空处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才抬眼问燕无,“你识字吗?”
两人目光相接时,燕无忙垂下头,先是摇了摇,忽然又笃定地点了点,“你的名字,我会记得。”
燕无方才专注的看着楚喻落下的一笔一划,片刻时间在脑海里回忆了千万遍。
“真乖。”楚喻抬手揉了揉燕无的头,素指滑下,直接落在燕无面前,又写下两字,“这是你的名字,也要记得。”
燕无盯着木桌上水露露的两个字,心如鼓击。
分明是第一次到这里,他却觉得自己或许这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他好奇怪。”顾浔蹙蹙眉,楚喻按理说身份地位并不低,为何会对一个俘虏如此好。
“嗯。”西辞目光落在楚喻腰间的玉牌,那是西临王室才有的东西。隐约可以看见凤凰缠绕成的“千”字。
楚喻动作时,西辞注意到那玉牌北面还镶嵌着什么铜制的东西——若他没记错,这应该就是西临的虎符。
难道他就是曾令天下闻风丧胆的楚阎罗?史料记载他在中州一役后就已经殒命了……他接近燕无,到底想干什么?
西辞还以为楚喻会接着伪装,没想到他直接开诚布公对燕无道,“我救了你。”
燕无大口咬下的鸡腿再咽不下去,只怯怯得点了点头,没底气的嘀咕,“我,我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呀?”楚喻的笑意加深,看上去特别纯良无害,他手撑在好看的下颚,凑近燕无,“我是个残废,以后你保护我怎么样?”
燕无瞳孔骤然瞪大,惊讶地连手里的鸡腿都掉到了地上。
楚喻食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两下,敲出几分算计的意味,弯起月牙似的眼睛,温润解释道,“我说了,我缺一把刀。”
燕无呆滞着,他见过不少杀伐的场面,也在尸体成堆的地方安眠,此刻却在楚喻的微笑里惶惶不安。
楚喻猜到了他的反应,淡定拂袖用筷子重新给燕无夹了个鸡腿,笑脸盈盈,“我看上你了。你当我的刀,好不好?”
燕无像只流浪的狗,被人捡到了,这人让他保护他,赋予了他苟延残喘残生的使命。
他的光需要他。
燕无重重点了点头,决定一辈子保护眼前这个人,做他的刀。
时光一幕幕更迭,每天重复的都是天不亮起来练武的燕无,初春变成酷暑,转眼深秋更迭寒冬,身上的鞭痕痊愈后变成了心的刀剑伤疤,那把初拿起会手抖的刀,现在杀人都不带一丝犹豫。
所有人都盛赞他,都说他是西临的守护神,只有燕无自己知道,他从血染里地狱里一次次爬起来,只是为了他的大将军。
楚喻是打小在沙场上长大的人,懂燕无受的伤,也总会给他带上好的药,弯着眼问他疼不疼。
燕无总挠着脑袋傻笑,心里想的是,我说过啊,要保护你的。
中州和平了十年,燕无陪楚喻看西临在这片漫长的祥和中一点点繁华起来。
楚喻也陪了燕无十年,给他建立有广阔练兵场的府邸,给他金银粮帛,也送美酒佳人,酒他都留下了,佳人却遣散得一个不剩。
遇人只说,他有心上人了。
楚喻近来越发的忙,中州在从西临辟一条路往碧海通商,碧海的珠宝可是天下皇族所觊觎的。
但他还是每日落日来看燕无练武,手里卷着兵书,手边放着温茶,他见那个瘦骨嶙峋的身板一点点变得巍峨伟岸,忽然在回忆里有些怅然,“你说你都二十有一了,送到你府上的美人却一个不感兴趣,你干脆娶了你的刀吧。”
燕无手上失了力度,将木头人砍了个稀碎。他今日不想练了。
擦了擦身上的汗,他披上外袍先去给楚喻换了壶新茶,“冷了,喝热的。”
燕无屈膝半蹲在楚喻跟前,楚喻没腿,燕无总会下意识注意这些。
楚喻自然地接过燕无手里的茶,这么些年了,他如此多疑一个人,竟被燕无照顾得一点戒备之心都没有了。
燕无替他揉腿,力道方法都刚好,就是每捏一下燕无心里都跟着抽疼,“要入冬了,别往校场跑了。”
“没事,来看看你。”楚喻搁下茶杯,像以往一样摸摸燕无的脑袋。他整日病恹恹的,十年来几乎没什么变化,燕无不一样,逐渐挺拔硬朗,成了天下闻之丧胆的将军,却仍垂着脑袋,忠犬一般匍匐在他脚下,他眸子里的深沉颜色透出了些极难察觉的温情,“累不累?”
“不会。”燕无这些年话少了很多,从第一次杀人那个雨夜开始。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虽然开始很痛苦,但楚喻弯眼笑起来的时候,像一壶烈酒,让人陶醉。“中州还是不议和?”
“嗯。”楚喻抬一只手撑在额边,曲起的食指揉着太阳穴,苍白的脸上尽是倦色,“辛苦你了。”
燕无懂楚喻的意思,这仗必打不可。
他其实不喜欢杀人,可他又心疼眼前人。
楚玄旻上台后,处处为难着他这三弟。若是楚喻没在十年前断腿,他会是为西临打下千里疆土的大将军,也会是坐在黄金台上的人。
楚喻如履薄冰的活在这座步步皆是算计的城池,所有报复埋进一身病骨。
燕无懂他的苦,他希望自己做什么,自己做就是了。
他甚至不期盼他能放下满心的算计,真正开开心心,只希求着,他能睡一两日安稳觉也好。
“我明天就走。”燕无替他理好毯子,打算去里间报个暖炉来给楚喻暖脚。入冬了他的断腿总是疼,有几夜燕无守着他,额头疼得全是冷汗了,他也只蹙蹙眉,一声不吭。
“别去。”楚喻拉住了燕无的衣袖,燕无呆滞刹那又自然蹲下来,“怎么了?”
“陪我坐会儿。”楚喻弯弯眼,“碧海运来几壶好久,尝一尝?”
燕无没拒绝,即便他明日就要出征。
中州既然不愿意求和,必然是有很大把握的。这一役,他能生还的把握不大。
酒来了,两人月下对饮着,燕无把酒放小炉上温了温才递给楚喻。
“今年的雪来得真迟。”楚喻感叹。
“想看雪?”燕无偏头问他,他私下从来都不喝酒的,都是陪楚喻,喝一点就有点晕乎,“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再背你去看。”
“好啊。”楚喻弯弯眼,“我等你。”
燕无觉得自己是酒喝多了,竟隐隐看到楚喻眼里有些微闪的泪光。
楚喻见他出神,只觉得自己也有几分醉了,额头失了力度抵在燕无宽厚的肩上, “在想什么?”
燕无周身燥热起来,所有紧绷的神经都在一点点断线,他握着拳,言简意赅一个字,“刀。”
“刀?”楚喻满是倦色的脸上绽出的笑意,微醺的眼里萦着柔情,像寒冰里生出的花,可能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你不会真想娶了你的刀吧?”
燕无抬眼看他,十分认真,“你会娶你的刀吗?”
楚喻忽然不说话了。
他的刀……不就是燕无吗?
楚喻是个很聪明的人,一直很明白燕无对自己的心思。
月挂梢头,酒过三旬,楚喻埋在燕无肩上的头缓缓抬起,素白指尖捏在燕无下巴上,带着雾气的眼睛看了看那紧拧的唇,闭上眼便吻了上去。
风过,吹不凉已起的□□。
楚喻很会撩拨人,每种意义上。
燕无为了抑制心跳,本就强忍着呼吸,楚喻放开他时,他几乎断了气。
楚喻醉得不清,可他明明很会喝酒的。
他揪着燕无的领子,又打算俯下/身来,却被燕无抑制地拦住了。
楚喻握着他的手,捧到自己脸际,“会。”
“你,你说什么?”燕无的手几乎都是颤的。
“我说……”楚喻把整张脸都埋在他手心里,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等你回来,我娶你啊。”
燕无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想都没想,手掌盖在楚喻雪白的脖颈上,勾过他粗鲁地啃食起那萦绕着酒香的嘴唇。
他十多年的欲念啊,这是第一次得到回应。
两人都是真当好的年纪,酒躁人身,很容易点起火,衣衫凌乱之前,楚喻拦住燕无,微喘着道,“进屋。”
靠。顾浔立马明白过来他们是要做什么了,忙捂住西辞的眼睛,“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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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喻他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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