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

    十年的时间,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对于洪荒宇宙的漫长历史而言, 十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人类的一生来说,十年占据着着相当大的比重。
    韩苑在江窈的生活里消失了整整十年, 像是突然人间蒸发, 电话无人接听,杳无音讯。
    江窈小时候被江绍林责骂,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蒙着脑袋小声哭, 不敢发出声音被江绍林知道。
    她那个时候也会想,小时候陪在自己身边那个温和柔美的妈妈, 是幻觉吗。
    她空洞地看着床边那个棕色的小熊玩偶,它体会不到任何喜怒哀乐的情感,永远安安静静的在那里, 朝她微微笑着。
    是韩苑送的。
    江绍林不太管江窈的学习生活,只注重结果, 要求她样样做到最好。
    生活浑浑噩噩地向前推进, 一切都沉默平静,最后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中考前的那天晚上, 江窈陪着江绍林出席晚宴。
    餐桌上酒足饭饱,大人不免谈起自家小孩。坐在江绍林对面的叔叔说到自家女儿,眼底心底皆是光芒。
    话头落到江绍林身上时, 桌上的大人纷纷夸赞了江窈一通, 说她聪明听话懂事漂亮, 而后大家的目光都望向江绍林。
    当事人却面色平静,淡声道:“江窈没什么好的,从小也不听话,大家别惯着她。”
    江窈吃着菜,却突然觉得味同嚼蜡,眼底缓缓升起一层雾气。
    记忆里从小到大,江绍林从没说过她一句好话。
    她在江绍林口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江窈不乖,江窈不听话,江窈什么都不好。
    江窈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
    明明已经知道了江绍林即将要说的话,但还是按捺不住想要去奢望他对她好一些,温和一些。
    纵使结局总是落空,从希望到失望,让她一次次跌落十万米的高空。
    江窈没了吃饭的兴致,拿出手机给沈绎发了两条消息。
    刚按完发送键,江窈就听见了身旁一道声音,冰冷又熟悉。她抬眼,对上江绍林含着冰片的眼瞳,看着她说:“江窈,手机给我,吃饭。”
    这种语气,往往是江绍林发火的前兆。
    江窈心中藏着怨气,不知怎的这会儿就想和他对着干,于是直直起身,椅子往后划,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深呼吸一口气,对餐桌上的人说:“叔叔阿姨慢慢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房。
    燥热的夜风吹过面颊,江窈知道回家后自己又免不了遭一顿教训,却没料到会变得那么狠厉。
    聚餐很快结束,江绍林抿着薄唇开车,眉宇之间尽是不悦的神色。江窈坐在副驾驶,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重重的心跳声。
    回到家,江窈径直进了自己房间,试图躲过这场教训,可没过两秒就没江绍林喊了出来。
    挺拔的男人站在客厅里,二话不说就给了一个巴掌。
    江窈被打得微偏了头,白皙的小脸上传来火辣的痛感。
    江绍林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姿态,问她:“你今天是在发什么脾气。”
    江窈平静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眼里含着泪珠,语气却冷到冰点:“我怎么敢和你发脾气。”
    这是江窈十五年来第一次和江绍林顶嘴。
    以往忍耐和顺从的情绪层层将她包裹束缚,如今她一点一滴撕开笼罩,缓缓暴露出那些早已腐烂衰败不堪却最是真实的情感。
    江绍林重重地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火气,冷声道:“江窈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长大了翅膀长硬了可以不用我管你了。”
    江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江绍林语气不善,数落了她好久,从今天的饭桌表现到小时候偷玩打火机,一件件把她的恶行摆到明面上,口吻也愈加刻薄。
    江窈听他说完,两行眼泪无声地落下,滴到手背上。明明是炽热的六月,却冷到刺骨。
    江绍林最看不惯的就是江窈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在他看来,江窈这个样子,眼睛里明晃晃写着的就是她的桀骜不驯和不以为意。
    江绍林看着她明亮的大眼睛,越来越窝火。
    江窈在此刻突然开了口,不徐不疾的,声音低沉嘶哑:“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你不是从小就看不惯我吗,看不惯我还养我干嘛,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江窈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妈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来啊,让我和他一样被你打死啊……”
    江绍林眼眶猩红,掐着江窈的脖子摁在墙上狠狠又给了她一个巴掌,江窈站不稳,跌落到地上,额头撞上茶几尖锐的一角。
    很多的细节江窈都记不得了,她隐约记得黏稠的鲜血不断顺着她的脸滑落,染红了地板。
    她以为自己死了。
    闭上眼睛后,意识模糊地想着,死前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跟沈绎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
    卧房里暖气静悄悄地流动,江窈闭着眼睛窝在沈绎怀里,说到最后时眼泪已经打湿了他身上穿着的体恤。
    她的哭声很低,压抑着很多的情绪,只胡乱地一直喊“沈绎”。
    沈绎紧紧地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道:“我在。”
    江窈大概也哭累了,窝在他身上就睡了过去。
    沈绎听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寂静,他低声喊:“窈窈。”
    没人应。
    她已经睡着了。
    沈绎动作很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又帮她掖好被角,正准备走出去,刚转过身就被人抓住了衣角。
    他的脚步顿住。
    江窈不知何时又醒了,撑起身子,声音很哑,费力地说:“我想和你一起睡……”
    沈绎找了一件自己的体恤给江窈当睡衣穿,自己出去洗漱完,重新打开卧室的门,江窈已经换了衣服,半边小脸都缩在被窝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红肿得吓人。
    沈绎躺到床上,伸手关掉了灯,只留下床头柜上一盏小夜灯,灯光温柔。
    江窈怕黑,他记得的。
    江窈本来是背对着他的,关了灯后翻了个身,把小脸埋进他的怀里。
    沈绎搂着她纤瘦的腰,下颚轻靠着她的脑袋。
    鼻翼间传来似有若无的馨香,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清晰。
    沈绎喉间干涩,抱着江窈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拉远两人的距离。
    一秒钟不到,江窈又靠了过来,整个身子都紧紧贴在他的身上,环着他的腰,小声嘟囔着:“抱。”
    沈绎的身躯僵硬了一瞬,随后紧闭了眼,把她紧紧圈在怀里。
    江窈窝在沈绎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入睡,大哭过后带来的头痛欲裂感都减轻了不少。
    沈绎整夜基本上都没睡着,江窈睡得很不踏实,手脚冰凉,紧抱着他,一只腿还在迷迷糊糊间翘到了沈绎的腿上。
    沈绎自认不是柳下惠能真正达到坐怀不乱的境界,怀里抱着个身娇体软自己还喜欢得要命的美人,换谁能受得了。
    偏偏江窈对此毫无察觉,睡梦间动来动去,一呼一吸都是一种无声的撩拨。
    半夜的时候雨越下越大,颇有一种要洗刷整个城市的猛烈感。
    江窈半梦半醒间听到打雷的声音,皱了皱眉头,下一秒就感觉到有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雷声渐远。
    沈绎这一碰到江窈的脸,才发觉到不对劲。
    她身上的温度很烫,比正常体温要高出不少。
    沈绎的倦意消散,起床去客厅倒了杯温水,又找了退烧药,扶着江窈的身子喂她吃下去。
    江窈一张巴掌小脸,浓密的睫毛紧闭着,唇色苍白。
    沈绎心疼,等她吃完药又亲了亲她的嘴角,帮她在额头上贴了退烧贴。
    江窈基本上是属于将醒未醒的状态,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只知道沈绎是陪着她的,混乱的思绪便在短暂的时间内得以烟消云散,安下心休息。
    五点半的时候沈绎起了床,外面天色漆黑,依旧还在下雨,豆粒大的雨珠顺着玻璃窗户滑下。
    江窈没醒,沈绎为她掖好被角,走进衣帽间里换了套衣服。
    星期六的时候高三仍然要上课,沈绎不到七点钟就得出发去学校,他不放心江窈一个人在家,便去厨房煮了一锅小米粥,又烤了面包片做成三明治,到卧室里叫江窈起床。
    卧室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发出淡淡的光,他俯身在江窈耳边低声喊:“窈窈,起床了。”
    江窈起床气本来就大,更何况还在生病,皱着眉头拉过被子把整个人都埋进去。
    沈绎无奈,拉下她的被子亲了亲她的脸,又说:“窈窈,先起床吃早饭。”
    江窈睡梦中丝毫不知沈绎在说些什么,隐约有一点意识,于是伸出手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呢喃,:“再睡一会儿……”
    沈绎隔着被子拍她的背脊,轻声哄道:“窈窈乖,起床吃早饭。”
    江窈不听,继续皱眉:“我想睡觉……”
    “窈窈乖,先起床吃饭。吃完饭我就要去学校了。”
    沈绎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江窈就只听见了最后几个字。
    意识逐渐回笼,她才隐约记起昨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
    沈绎以为她还没醒,仍用百分之百的耐心哄着她:“乖,起床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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