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军有些羞愧,“妈,你说的对,我一定会好好挣钱的。”
江舒涵拍了拍他肩膀,“别想那么多。如果有一天婷梅真的要跟你分开。也不是因为你没有腿。你看看那些好胳膊好腿儿的情侣,谁能保证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呢?你要想开些。”
杨志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不喜欢妈妈说,他有一天会和婷梅分开。就好像他妈妈也不看好他们似的。
江舒涵见他变了脸色,岔开话题,“行啦,咱们来切西瓜吃吧。今天的西瓜特别便宜。”
张顺和收拾好东西,抱着西瓜去厨房切成块。
西瓜很甜,汁水也多,三人吭哧吭哧就将半个西瓜吃完。肚皮都滚圆了。
吃完西瓜,江舒涵又去摆摊了。
江舒涵没想到今天自己这么背,刚刚才东西摆放整齐,还没开始叫卖,就听旁边那个卖伞的姑娘飞快将自己面前卖的伞哗啦合上,一溜烟跑了。
都是摆摊的,很快意识到城管来了。
于是卖袜子的,卖扇子的,卖水果的,全忙个不停。
江舒涵动作麻利,可她毕竟刚到地儿,还没喘口气,就又收起来,动作自然没有其他人那么快。
最后竟叫城管将东西收了大半。
这还是江舒涵头一回被城管没收东西,作为良好市民,她头一次被城管训斥,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她叹了口气,乖乖认错,也没上去纠缠,带着剩下的东西,去批发市场重新买个耳环展示架。
买完东西,江舒涵又去摆摊。不是她脸皮厚,而是没办法,杨志军能做的活太少了。她现在也只能做这个。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刚摆好,又有城管过来巡查,好在她跑得比较快,没有被对方抓住。
只是江舒涵不免有些奇怪。
往日这些城管也不怎么来这一片,今儿怎么一天来了两回。
担心城管再来巡查,江舒涵不敢再摆摊,而是拎着行李袋扭头回了家。
这次回来比较早,杨志军还没睡,张顺和正在浴室打扫卫生。
江舒涵若无其事将东西放下,尔后像往常那样掏钱递给杨志军。往常挣的钱,有一半是她用金子的钱贴的,今天却是全部都是金子的钱。
杨志军迟迟没有接,看着江舒涵的目光有些复杂。
江舒涵被他看得发毛,“咋啦?这么看着我。”她摸了摸脸,“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会不会是逃跑的时候,跑得太急,脏东西粘脸上了?
要不是张顺和在浴室,江舒涵都想去浴室照镜子看看了。
杨志军看着钱,“妈,这钱哪来的?”
江舒涵被他这话问懵了,下意识脱口而出,“还能哪来的,我卖……”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觉得杨志军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她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难不成杨志军已经知道今天城管去那边巡逻了?
杨志军眼睛通红,手拍打着轮椅轱辘,“妈,丛飞又来了,他说你的东西都被城管抢了。还说是他告的。他来警告我,要是不跟婷梅分开,只要你去摆摊,他就去举报。”
靠!江舒涵忍不住爆粗口,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男人。
她赚点钱容易嘛。她一个不识字,没技能的中年妇女,辛辛苦苦养家,他居然这么恶心,非要跟她过不去。
江舒涵恨不得把丛飞抓过来暴打一顿,可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侧头看向杨志军,发现他面前几乎没做多少饰品。
想来他知道这事,也没心情做了。
果然,杨志军看着江舒涵,闷闷道,“妈,你别去摆摊了吧。”
江舒涵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为生计发愁。
她左思右想,还是答应杨志军,“行,妈不做了。”
最主要有丛飞盯着,她想摆也摆不了啊。
江舒涵觉得自己不能给杨志军添麻烦,若无其事笑道,“没事。妈摆不摊,妈也可以帮人卖东西啊。这些日子妈卖东西,知道怎么往外推销。口才好着呢。”
杨志军果然笑了,“也对。”
江舒涵看着他笑得比苦还难看的笑脸。自己又笑不起来了。
她好手好脚找工作当然容易,可杨志军呢?
没法做手工挣钱,他就没了来钱路子。自信心自然也会随之下降。到时候恐怕他不跟陈婷梅分手,陈婷梅都会放弃他。
江舒涵觉得自己得先帮杨志军找个工作。
第二天,江舒涵出去溜达的时候,还真她叫寻到一个赚钱门道---帮人修车。
她发现不少小区门口都有专门的修车摊位,也许不赚什么钱,可起码也是一项工作。
当然跟杨志军以前的工作还有一点点关系。
江舒涵回了家,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担心杨志军承受不住别人异样的目光,她又补充一句,“妈是觉得别人的目光不算什么。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谁知杨志军听后,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江舒涵立刻找到一个修车师傅,跟对方谈妥了费用,对方答应教杨志军。
2002年,市面上大多都是自行车,偶尔也有电动车和摩托车。
比起做饰品,杨志军显然更喜欢修车,只跟对方学了两个星期,就将所有技能都学会了。
学完后,杨志军就正式到小区门口摆摊。
第一天开业,江舒涵和张顺和都待在旁边帮他。
小区里的人很快发现这边有人在修车。车子有问题的业主也不用跑很远的地方修了。
头一天生意还可以,虽然挣得不多,但好歹也算有人光顾。
许是接触的人多了,杨志军由一开始的不自在,变得越来越坦然,偶尔也会跟客户聊聊一些家常。
这样的转变让江舒涵很是高兴。
挣钱是一方面,让杨志军不再自怨自艾封闭自己的内心,才是她最大的目的。
江舒涵琢磨自己是不是该拓展个别的项目,没想到几天后,城管再次找上门来,她四下逡巡,发现不远处丛飞正抱着胳膊得意洋洋地瞅着他们。
这个黑心烂肺的东西,怎么就见不得他们好呢。
江舒涵正想上前跟城管说两句好话。谁知那两个城管发现修车的是个两条小腿都没有的年轻人,到底没忍心,上前问了些他的情况。
杨志军一五一十答了,末了那个年轻些的城管说了句“你也不容易”,然后两个城管就一起走了。
江舒涵愣了下,艾玛,城管也有人情味的嘛。还真不能一棍子打死,人家撵他们也只是职责所在,并不是刻意在针对她。
江舒涵这边感慨万千,另一边的丛飞气得脸都白了,到底没忍住,上前拦住那两个城管,“哎,你们怎么不赶他们啊。不是说不能在小区门口摆摊吗?”
那两个城管好声好气向他解释,“这小伙子在小区拐角处摆摊,对交通影响轻微。强行取缔对交通没有增益,对他生活影响却非常大,暂时不予清理。”
丛飞还想再掰扯,可两人还要寻街,哪有功夫听他废话,径直走了。
丛飞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拿这些城管没办法。
他不服气,又一连打了好几个投诉电话。
第二天,又换了两个城管过来勘察和调研,最终也都是一样的决定。
丛飞见这条路行不通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八月中旬,张素珍收到一份法院寄过来的信件,递给江舒涵,通知她月底开庭。
杨志远一早就看到信件,也没说什么。
月底,江舒涵去了趟老家,上了法庭。
杨建国没有出席,法官当庭下了判决书。
半个月内,杨建国一直没有不上诉,判决书自动产生法律效应。江舒涵执着离婚判决书到法院开具一份判决生效证明。这段婚就算离了。
从老家回来,江舒涵很快找到一份工作,为了符合她的人设,她选择到一家房产中介任职。
房产中介看起来好像就是带人看房,好像没什么要求,其实并不然。
你有见过年龄超过四十岁的人带你看过房吗?
做这行的大多都是年轻人,身强体健,才能更好服务顾客。尤其这时候的房子大多数还都是多层,需要爬楼梯,要是你带客人看房,客人还没累,你自己累得呼嗤带喘,丢不丢人。
不过江舒涵却还是应聘上了。
她应聘时,大谈房地产未来美好前景,从人口,到地皮,再到发展,再到通货膨胀。听得店长热血沸腾都恨不得赶紧买一套房。于是当场破格录用了她。
2002房价正在小幅度上升,远不如后来涨得那么邪乎。
大多数中介只能拿底薪,提成微乎其微。许多中介为了生计,不得不被迫转行。这一行流动特别快。
而江舒涵这个年龄在一众小年轻里显得格外突出。许多人都不太看好她。不仅因为她年龄大,还因为她连电脑都不会用。
江舒涵却不急,她一边跟杨志军认字,一边学习使用电脑。学会之后很快开始她的房产中介之旅。
她不像其他人急着推销房子。而是采用持之以恒的策略。每天用手机给客户发短信。
没错,江舒涵买手机了,虽然不是智能手机,只是老年机,可对房产中介来说,手机是必备物品。
公司每月可以报销三十块钱话费,江舒涵一个月能花掉一百多。
要说她为什么花掉这么多。
只要顾客来他们中介看房,江舒涵都给他们发一条短信,谈及房价一定会涨。
这时候手机还不能自动区分垃圾短信,江舒涵发的短信不像后世那样石沉大海。不少人都会点开查看。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江舒涵坚持了四年。
2006年房价已经有了小幅度上涨。
江舒涵持之以恒发短信,终于有了成效。
不少人得知房价上涨,秉持买涨不买跌的策略,纷纷前来看房。由于江舒涵给他们的印象太深,不少顾客都指名道姓找她看房。
这四年他们门店的店长都换了人,江舒涵却依旧坚持当她的房产中介,业务能力也是遥遥领先。
买完房,江舒涵依旧会继续发短信,只不过以前是“为了给她一个家,买个房吧”,换成“为了给孩子更多空间,换个大房吧”。
江舒涵的业绩超出其他人一大截,上面领导很快注意到她,这才知晓她这四年几乎每天都会给顾客发短信。
虽然是群发,可这份简单的事情,也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