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涵头一回遇到陈父这样的父亲,不过她小时候看过村里人谈彩礼,那场面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学着那些人的样子回道,“三十万肯定出不了。你就是把我们家掏空了,我也凑不到这么多钱。我最多只能出到五万。”
她直接说五万,陈父要是嫌少,她可以慢慢加,直到加到八万打顶。到时候双方皆大欢喜。
但她显然失算了。五万听在陈父耳里就跟五块没什么两样。
陈父瞪圆眼睛,声音拔高,“什么?才五万块?不行!不行!你这钱也出得太少了。”
他站起来拽着女儿,“你这摆明了不想娶我女儿。一点诚意都没有。”
从做生意角度来看,这五万块一看就是出了陈父的预期,连谈的必要都没有。
江舒涵也不急,任由陈父拽着陈婷梅往外走。
杨志军却是急了,下意识撑起身子,想要追出去。
陈婷梅一直回头看向杨志军,眼底满满都是祈求。
见他起身,她浑身就像充满了力量似的,一把撸掉她爸的手,“爸!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是不会嫁给丛飞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陈父没想到女儿这么不听话,瞪眼看她,“丛飞有什么不好。人家能出三十万彩礼呢。你相中的这个男人没有腿就算了,居然这么小气。你爸我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是你爸,我还能害你。”
陈婷梅崩着一张脸,直勾勾看着他,“你把我大姐嫁给比你还大的老鳏夫,把我二姐嫁给一个有家暴史的二婚男。你这也是为我们好?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由着你糊弄吗?”
被女儿当着这么多外人面揭短,陈父面上下不来,“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个死丫头,我是你爸,你的婚事就得由我作主。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去你们厂闹,我看丢人的是谁。”
陈婷梅显然气坏了,小脸气得快要冒烟似的,红通通的。
陈父见女儿生气,担心女儿真的跟自己对着干,苦口婆心劝道,“丛飞有哪里不好?他爸在咱们县开网吧,一个月挣好些钱呢。你嫁进他家,就能吃香喝辣,连班都不用上。你非要嫁给他一个修车的,丢不丢人?”
陈婷梅还没开口,陈父声音放柔,“你以为爸想为难你吗?这不是没办法嘛。你弟在学校把他同学的眼睛戳坏了,人家非要三十万赔偿金。我这也是没法子。”
陈婷梅到底还是关心弟弟的,闻言担忧地问,“他怎么样了?”
“你弟被那家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陈父拍了下大腿,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整啊?”
陈婷梅气得不行,怒道,“你要是不惯着他,他会惹出这么大的事吗?”
陈父不喜女儿说这种话,这事怎么能全怪他儿子一人头上,打架一个人能打起来吗?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得安抚住女儿,见女儿面上已经有了松动,也没反驳她,“走吧。先回去再说。”
陈婷梅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杨志军。
杨志军紧追了几步,陈父看到两人眼神纠缠,担心女儿心里只想着情郎,没有弟弟,硬生生将人拉走了。
等人走后,杨志军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江舒涵瞧着有些不忍心,三十万,她倒是可以拿出来。可是陈婷梅值得吗?
平时瞧着这姑娘挺好,可她现在怎么看这姑娘都是个伏地魔。
这要是娶回家,以后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杨志军不会以后还得养小舅子吧?
那要是杨志军不肯掏钱,会不会出事?
这也不是不可能啊。她以前就看到过有篇报导,说是有对老夫妻为了儿子,把女儿女婿当提款机。可那儿子实在不争气,一次两次还成,次数一多,谁能受得住。最后女儿女婿不肯给钱,老夫妻竟将女儿女婿杀害了。
她只要想想就可怕。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如果姑娘舍得下还好。要是舍不下,那就是个无底洞。
江舒涵有些不想娶陈婷梅了,可她面上半点没表露,转身回了房。
张顺和也麻溜去收拾碗筷去了。
杨志军想了许多,他是真的喜欢婷梅,不能想与她白头到老。可是三十万啊,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家辛辛苦苦攒了四年才有十万。他就算去偷去抢,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啊。
杨志军一夜未睡,第二天醒来,眼底一片青黑,江舒涵瞅见心有不忍,心里纠结着,她到底要不要卖金饰成全这对鸳鸯呢。
还没等江舒涵做出决定,陈婷梅倒是在第三日做好了决定。
这天早上,张顺和到门口拿牛奶,回来时,脚刚好踩到门口一封信。
他第一时间将信交给了江舒涵。
江舒涵看到封面,担心信里写了不少该写的东西,拿了那封信回房看。
这封果然是分手信,信里陈婷梅说自己食言了,不能再嫁给他,她只有一个弟弟,不能眼睁睁看他坐牢。接着就是道歉云云。与前世那封信一模一样。
江舒涵撑着下巴,与前世不同的是杨志军不像前世那样阴鸷。他变得开朗许多。应该不会自杀吧?
可一想到前世,江舒涵到底有些不放心,想了想,她决定再缓缓。
江舒涵叮嘱张顺和,暂时别将信的事情告诉杨志军。
张顺和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低着头不吭声,既不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江舒涵没想到他居然闹了脾气,“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你也知道志军有多喜欢婷梅,我担心他会想不开,你明白吗?”
张顺和显然没江舒涵想得那么多,听到志军会想不开,他吓住了,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好,我会帮您保守秘密。”
经过四年训练,他说话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人还是很单纯,许多事情根本不会往坏的方向联想。
江舒涵拍拍他肩膀,吃完饭,去上班了。
江舒涵将那封信塞到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在她没想出法子之前,这封信暂时只能留在这儿。
“江姐,有顾客找你。”门外接待员小张喊她,江舒涵走了出去。
前来看房的是一对小夫妻,庆丰人,想要一套两室两厅当婚房。已经约看好几趟了。一直没能挑到合适的房子。
江舒涵这次已经按照他们的需求,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五套房。其中有几套性价比都非常高。
她拿了钥匙,叫了两位同事,带他们去看房。
看到第二套房时,夫妻俩看中了一套,江舒涵约了房主过来谈价格。
昨天房主等着用钱,如果有人愿意全款买房,她可以比市场价便宜一点。
这套房子的性价比非常高。江舒涵帮着中间调和,最终以二十万成交。
交完定金,明日过来余款,再带他们去过户。
客人离开,江舒涵喝了口水,润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下了班,江舒涵回家,杨志军一声不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舒涵借口叫了张顺和到厨房说话。
张顺和有些心虚,透过玻璃门,看了眼外面,小声问,“江姨,怎么了?”
江舒涵问他,志军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帮人修车的时候,有没有发呆?
张顺和摇头,“挺好的。”
除了有些心不在焉,杨志军表现得还可以。至少他没看出来对方有自杀倾向。张顺和觉得江舒涵有些杞人忧天了。
江舒涵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杨志军。
张顺和点头答应。
另一边,杨志军一开始只是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可是眼尾无意间扫到张顺和他妈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一看就知,两人在背着他说悄悄话呢。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志军问张顺和,可谁知张顺和竟然给他装睡。杨志军更加认定两人之间肯定有猫腻。
张顺和是个心思很简单的人,最直接的一点,就是他说谎的时候,眼睛会下意识看向地面。
此时杨志军问张顺和问题时,他就是这副表情。
张顺和不开口,可并不代表杨志军问不出来。
他打算偷偷藏起来,让张顺和找不到,然后张顺和一定会去房产中介找他妈妈,他只要躲在隐蔽处偷偷观看,一定能发现这两人在搞什么猫腻。
于是他趁着张顺和洗碗的时候,偷偷溜出家门。
果然!张顺和发现杨志军不见了,吓得到处找人。
他去小区里看过,也到修理摊找过,就是没发现杨志军的踪影。
他开始脑补杨志军是不是去找陈婷梅了。
这两人一见面,那封信的事就露馅了。
于是他迫不及待去找了江舒涵。
只是他刚到房产中介门口,却发现里面围了好多人,而他要找的两个人正在里面与人对峙。
杨志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能找到害他丢了两条腿的罪魁祸首。
他几乎是扑过去将人狠狠扭打一通,“你赔我腿!你个黑心烂肺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今天原本是江舒涵帮助买方和卖方交易的日子。却不想当买房人的父亲过来交钱,竟叫她一眼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压断杨志军两条腿的肇事者王国庆。
她找了个借口要看对方身份证,发现地址正是丰庆,确定自己没认错人。
她当然不能饶了他,直接将他请进会议室,然后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她想出来打电话给杨志军,却正好看到杨志军站在隔壁鬼鬼祟祟探头往她这边瞅。
江舒涵也没问他为何不去修车,反而躲在这边,她直接将王国庆的事说了。
杨志军显然比江舒涵还要激动。他毕竟是受害者,江舒涵再贴心,也做不到感同身受。当他得知自己双腿被截掉,他恨不得将肇事者碎尸万段。
现在有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他。
杨志军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进会议室,然后叫着王国庆的名字。
待确定来人,他挥拳砸了过去。
会议室闹成一团。再然后就是一场撕逼大戏。
王国庆想逃跑,但江舒涵带着中介将他团团围住。
张顺和到的时候,杨志军已经发泄过了。
王国庆的儿子王辉自然不忍让父亲坐牢,忙说他们会补偿。
杨志军哪会放过他,江舒涵打了交警那边的电话,那边很快便派了人。
四年前,他们已经判过王国庆肇事逃逸,现在谈的是赔偿金的问题。
根据杨志军这边提供的□□,王国庆需要赔偿伤残补助金、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被扶养人生活费等费用,加起来共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