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步伐快了些,到了那溪边放下手中的清羽,先伏身下去捧起水洗了把脸。幸而这天气还不算冷,溪水冰凉,却也提神。
伤口是不太会包扎了,白秋令抬手从袖中扯下一块白色绢布,搭在肩上一手扯着,牙齿咬住另一端,费力地将那绢布在肩上缠了几圈,歪歪扭扭系了个结。
他将自己收拾整理干净,四下望一眼,还是就近采了些草药回来,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将药捣碎,又小心翼翼地拆开肩上绢布,把草药一点一点铺了上去。
伤口沾了药,饶是再痛得麻木,这会儿也有了刻骨的感觉。白秋令倒抽一口凉气,呼吸紊乱不堪,他咬牙忍着肩上的痛,愣是用药将那伤口洗了一遍,而后又将就带血的绢布在水中洗过,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干净,重新将捣碎的药盖在了伤口上。
待他再包扎妥当处理好,已是满头大汗,坐在乱石边休息了许久。
折腾这半天他腹中空空,眼下也饿得不行,在附近采了些野果果腹,那浸泡在口中的酸涩让他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怎样的环境中,在林中行走的步
伐又快了些。
这崖底环境倒是不错,当是有附近村民来林中采药砍柴,白秋令兜兜转转终于寻得个出路,脚下一条羊肠小道将他领到了一个小村庄门口。
敷了药他肩上的痛感减轻许多,站在村口歇了歇,便又迈开腿朝前走,只不过他这一步将将迈出去,凭空从那牌坊后传来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着实将他吓了一跳。
“年轻人,”牌坊后走出一位老妪,已是满头的白发,手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甚是吃力,那背部高高隆起,驼得前胸都像是要和腹部叠在一起。她走到白秋令面前,将他细细打量过后,那嘶哑的声音再次从喉咙里挤出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这里没人了。”
白秋令的视线越过老妪的苍苍白发,一一从她背后的残垣断壁扫过,而后回到她身上。
他皱眉问道:“老人家,此处为何无人居住了?”
“因为里面有鬼。”老妪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她眼中浑浊不堪,白秋令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能看见自己。p
第三十九章沧海月明
鬼神之说他向来不信,不过这空无一人的村子怎会独独有个老人守在门口?
他心下警惕,后退半步,目光重新在老人身上来回,沉默片刻道:“既如此,老人家为何一人在此地?”
不料那老妪竟咯咯笑了起来,咧嘴露出两排牙龈,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倒是和蔼不少。她笑得咳嗽,拍拍胸口又道:“我一个老不死的,鬼嫌我肉酸,不吃我。”
白秋令实在有些头疼。
无论如何他是不信这地方真的有鬼,这里没有鬼,那便是这老人已然疯癫,他上前一步说:“老人家,你家在何处,不若我送你回家去。”
老妪见劝不动人,转了个身又咳嗽两声,道:“你要不信有鬼,偏要去鬼门关闯一闯,我也拦不住,只是可惜咯,可惜这一副好皮囊,——啊呀,那剑可专挑长得好看的人下手!”
“剑?”白秋令一听剑字便来了兴趣,他上前一步拦在老妪面前,弯腰下去问她:“什么剑?老人家,你们这里有人铸剑?”
老妪又笑了,嘶哑的声音争先恐后从她喉间蹦出来,又像是那处太过拥挤,挤得那些声音几乎都要消失。她抬头眯着眼睛盯着白秋令看,扬声又道:“沧海月明啊......老天无眼,命重要还是剑重要?”
白秋令还在思考老妪突如其来的发问,抬头却发现人已经拄着拐杖走远了,只在他眼中留下个蹒跚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反复将这句话念了许多遍——沧海月明,这与剑又有什么关系?
驻足思索的一会儿功夫,突然狂风四起,白秋令抬头看一片片黑云压过来,连忙朝对面破旧的屋子跑了过去。
他刚在屋檐下站定,倾盆大雨如约而至,瞬间在地上溅起一团团的水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味,还有些说不上来的野花清香。
这风一阵接一阵,雨也是将断未断地下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看着老妪离开的方向,白秋令隐隐担心那年迈的老人雨天湿滑行路不便出什么意外,加之方才她提到这村中有一把剑,再三思量后还是追了上去。
追至一茅草屋前,老妪的脚印拐进了栅栏,他站在门口张望片刻,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挑着两桶水从院后的小门挤进院中。
少年过于警惕,忽然发现篱笆外站了一陌生人,当下放了水桶便闪身进了屋。
白秋令身上衣服已被雨淋湿,见老人已平安归家,犹豫再三转身要走,又被身后一道少年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方才那挑水的少年小跑着过来,站在栅栏里面与他对视片刻,而后沉默着将门栓打开,把他迎了进去。
屋里生了火,方才的老妇人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此刻坐在方桌旁揉着面团,开口又是嘶哑的声音:“离火近些,衣裳不烤干了,是要着凉的。”
白秋令未起身,少年率先上前一步把他凳子往前推,见推不动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眼中满是倔强。
“然儿,你娘今日吃饭了吗?”老妪抬头看一眼无声僵持的两人,没等到少年的回答,便又问:“去将火添大些,今日蒸馒头,吃过给你娘送一些去。”
少年终于神色松动,转身坐到灶旁添柴去了。
白秋令看着桌上一个个白面的馒头,试探问道:“方才老人家说这村中无人?可......”他回身望一眼少年,恰好少年也抬头看他,两人视线又一次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