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封铭重新朝他靠去,并且在他下意识退却前一把扶住了他的头——以防病人再度逃跑。
“闭上眼睛。”
是一种温和有力的声音。从前季温良总能听到封铭用这种声音对病人讲话:身子坐直,抬起胳膊,手动一下……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哭泣的病人、大吵大闹的病人、痛苦呻/吟的病人都会控制好他们的情绪,乖乖地配合。
现在他知道了,因为这种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完全信任的力量。
季温良合上眼帘,但他并没有陷入纯粹的黑暗,阳光顽强地透过薄薄的皮肤,留下橘黄色的光晕,这些光晕也不是完全静止的,它们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细碎地移动。他还听到轻轻的呼吸声,它踩着规律而沉稳的步子顺着耳道走进,在他的心上原地踏步,他感觉他的心跳很快被这样的节拍搅乱,开始逐渐加速。
一个尖锐的刺痛在额头跃起,药液抗拒着皮肉的阻力被慢慢推入。
针线穿过皮肤,传来奇异的触感,缓缓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受牵连的组织。
封铭分神看了季温良一眼,他的紧张与纠结流露在微皱的眉头和抖动的睫毛上。
这让封铭首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
“你是不信任我的技术还是我把你弄疼了?”
“没有。”季温良小声回道。
堂堂大主任做这样的小缝合,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怎么还会嫌弃?大概是自己来不及隐藏的情绪让他疑心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放松并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回眉宇慢慢舒展开来了,可微微上翘的睫毛还是不听话地轻颤——就好像在等待一个安慰的吻。
封铭缝好伤口,利落地打了结,拿起剪子把线剪断,再次消了毒,用无菌敷贴包住创面,轻轻按了按边缘。
感觉到有热气落在额头上,季温良霍地站起。
“谢谢封老师,我下班了,先走了。”
封铭拽住他慌乱的步子。
“你怎么回去?”
当然是开车了。
“你脑部受了伤,不适合开车,”封铭抬起手腕,云淡风轻地道,“正好我也下班了,顺路带你回去。”
“那我打车。”
若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这样的关怀照顾是很正常的事,可季温良下意识地回了这么别扭的一句,好像是故意赌气似的,既没有风度又显得心虚,还削弱了自己的气势,简直是多此一举。
他逃似地走向门口。
宋杰上一刻还保持着侧耳伏听的姿势,听到门开的声音,立刻直起身。
摸着后脖颈,冲季温良笑了笑。
“怎么样?伤口处理好了吗?”
“师兄,”季温良不在意宋杰偷听,他脱下白大褂,一把塞进他的怀里,“我先下班了,麻烦帮我带回办公室。”
走这么快,怎么好像身后有人追他似的。
宋杰呆愣愣地看着他仓促地走远,直到怀里又一沉。
封铭也把白大褂脱下来交给他,面色是少见的焦急,“麻烦帮我——”
“带回办公室。”
人形衣架很有自知之明地回道。
封铭点了点头,去追季温良的影子。
太阳正急匆匆地往山下赶,抛下还剩一点的橘色阳光,它们均匀地洒在逐渐拥挤的马路上,又被交错的车与行人切割开来。
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喧闹声挂在半空中,那是回家路上的背景音乐。
封铭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大玻璃门,终于赶在季温良过马路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在街上拉拉扯扯实在难看,季温良不愿引来好奇的目光,刚想暗自使劲挣脱,钳在手腕上的力却消失掉了。
“之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没有回答,现在说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