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她的学习能力比黎母强,不如说她不像黎母那般,遇到不会不懂的,就将自己缩回乌龟壳中,等着环境去为她改变。
她更信奉,与其等着环境适应自己,不如早日完善自己去适应环境。
当晚,黎锐卿依旧归来得很晚。
他回到听涛苑时,见苏满娘还未睡,还有些诧异。
这些天他回来时大都已经半夜,苏满娘基本都已经睡熟,现在他突然看到还等在软榻上并未就寝的妻子,即便嘴上并未表现出来,心底依旧不可否认地冒出几汩惊喜。
“怎么还没睡。”他来到桌旁,为自己斟上一杯凉茶。
时间已至七月中,正是较为炙热的时候。
原本这个时间段他也可以选择在书房入睡,但他本身就火力旺,每逢夏季就苦夏,根本耐不住热。
与其耗费那个时间在书房辗转反侧,还不如费点功夫回听涛苑、抱着沁凉的苏满娘要入睡得更加快速和舒服。
“最近这些日子收到了一些请帖,今日与钱嬷嬷挑拣出来三份,想等夫君回来询问一下,你与这些家在官场上的关系是否和睦,妾身也好决定应下哪一家的宴请。”
黎锐卿伸手将桌上的一堆请帖扒拉过来,大体看了下,将无关紧要的剔除掉,最后也是剩下苏满娘放在最上面那三张。
“钱大人与我关系一般,不过她那位夫人听说长袖善舞,喜好在后宅女眷中结交关系,经常举办宴请。这个你想去便去,可以去多认识些后宅妇人。”
“孙大人与我关系尚可,他那位夫人家世很高,有位堂兄是咱们辛图城中的下都督,从三品大员。可以去,但她可能为人傲慢,与你不会谈到一起去。”
“至于鹿大人家这一封,你直接拒绝了便可。他家最近要有难,你去了万一被设套攀扯上就有些不美。”
第57章 赏花
苏满娘将这几点一一记下:“那我便去前两家, 钱大人家的和孙大人家的,多认识一下人,也为咱家在后宅女眷这边扩充一下人脉。”
黎锐卿唇角翘起, 不知为何,即便他一直认为他们是互相尊敬的举案齐眉夫妻,但现在从苏满娘口中听到“咱家”两字,还是有些莫名雀跃。
“那你便多多努力,只是最近辛图城中有些乱,你出门时, 身边要带足仆从和护卫。”
苏满娘眉梢一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黎锐卿却闭口不言:“你只多注意些即可。”
苏满娘默默点头,将这件事记在心底。
次日, 苏满娘便给孙夫人和钱夫人回了帖子,应下了邀约。
其他的,则一一回绝。
两家宴请,孙夫人家的在前,钱夫人家的在后。为此,苏满娘又恶补了几日的孙夫人家亲戚人际关系, 尽量做到心中有数。
到赴宴那一日, 黎锐卿再次在她睁眼醒来前就已起身离府。
苏满娘躺在床榻上迷蒙了一会儿, 而后深呼吸一口气,探出玉臂拉响床畔的铃铛。
比往日里稍早一些起床, 苏满娘在丫鬟们的伺候下, 精细地梳妆配饰, 争取做到细节丝丝不落。
她选的是件冰蓝色的月牙细锦裙, 头戴累丝蓝玛瑙珠钗,双手冰色玉镯,一身清爽端庄。
“夫人,马车和备换衣衫都已准备妥了。”彩霞小跑进来禀告。
苏满娘对着镜子轻抬素手,按了按头顶上斜插着的珠钗,而后笑盈盈转身,温婉勾唇:“那咱们就走吧。”
驰往孙家的马车上,六巧坐在苏满娘对面,仔细端详了一番苏满娘,纳罕道:“夫人,您最近是不是又有些瘦了。”
苏满娘敛眉思索了一会儿,迟疑摇头:“没有吧。”
她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是小圆脸,没少多少肉,“可能是最近晚上蚊子多,睡不太好,等过去这几个月就好了。”
她最近晚上入梦后,总觉得自己在打蚊子,还总也打不完。
虽然早晨醒来后身体不累,但精神却会略有疲倦,也因此她最近养成了每逢中午都要补一会儿眠的习惯。
钱嬷嬷观苏满娘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紧张,笑道:“可能是因为晚上睡不好,间接影响了白日里的胃口也说不定。”
“无碍,我这体形自小也没有瘦下去过太多,等过一阵子就会胖回来了。”
几人一路说说笑笑,马车很快抵达孙大人府邸。
苏满娘经由婢女引领,带着六巧和钱嬷嬷一起,向着孙家后宅而去。
孙夫人今日设宴的地点在苏府的后花园,七月间正是各色花草树木繁茂旺盛之季,尤其是孙府后花园中那批明显经过精心培育的花朵,艳红的蔷薇,娇媚的紫薇,喷香的栀子,那有那还未绽放却已经打上了精巧花苞的月季,整个儿的色彩绚丽,让人忍不住流连往返。
苏满娘在婢女的带领下,先与孙夫人打了招呼。
“这便是黎夫人吧,真是幸会幸会。”孙夫人是一位圆脸儿的和善妇人,她见到苏满娘到来后,笑容和善,语气柔婉。
苏满娘笑盈盈颔首:“早听闻孙大人与我家夫君在官场中相助良多,想与孙夫人结交一番,却未想到竟是孙夫人先来邀请的我,实是让我感动欣喜。”
孙夫人眼睛微眯了一下,也跟着柔声笑言:“这想来便是缘分,黎夫人先里面请。”
苏满娘向她行了一个平礼,而后优雅转身,带着钱嬷嬷与六巧一起,跟随着引路婢女先行离开。
等到离开孙夫人的视线,钱嬷嬷不动声色上前,在苏满娘耳畔道:“夫人,刚刚那位孙夫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苏满娘略略颔首,表示知晓,却没有多言。
没一会儿,婢女便将几人带向后花园中女眷夫人们的聚集区,“几位贵客请,若有需要伺候,可随时呼唤奴婢。”
“可,你自去吧。”
苏满娘抬眼四处瞧了瞧,此次来参加孙夫人家赏花宴的,大都是内宅的女眷夫人,仅有五六位年轻的未婚姑娘。分布区域则大都集中在凉亭、树荫和假山阴影下,每一处都是纳凉的好地点。
她初来乍到,无论去哪里,若是无人引荐,贸贸然加入,都算得上失礼。
苏满娘大略分析判断了一番,便抬脚往斜前方的树荫下走去。
孙府后花园中种植了不少高大的银杏树,在这个季节,枝叶蓬蓬簇簇、密密麻麻,其下几乎丝毫阳光不透。
一排棕褐木桌,十数绣墩、矮椅,配合着在树下嬉耍玩闹的孩童们的嬉笑声,让这里看起来分外的凉爽与热闹。
苏满娘缓步行至正在树荫下边纳凉,边与旁边几位夫人交谈的沈雅面前,温声笑道:“童夫人,好久不见。”
沈雅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起身,先依照品阶给她行了一个礼,而后笑道:“黎夫人,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半年前在花灯节见时,苏满娘还是一副温婉的姑娘家打扮,现下这发一挽起,倒是多出几分端庄大气,让人莫名见之忘俗。
沈雅欣喜地与苏满娘寒暄了两句,又不动声色看向她周围,心头微动,便明白了她的处境。
对于这种情况,她很乐意为这位刚刚获得诰封的从四品恭人卖好。
遂她待两人寒暄告一段落,便转身,将苏满娘介绍给她身旁另外两位夫人:“这位便是之前刚接到诰封的黎夫人,你们两个不是一直闻名已久嘛,现在可不就是有了机会。”
“哎呀,黎夫人,幸会幸会……”
沈雅一边让丫鬟再搬来一处座位加上,一边笑道:“可算是见到您了,我家那个丫头最近经常问我说,苏姨怎么还没邀请她上府里玩,几天一遍地开问,可将我问得我头都有些疼了。”
“那感情好,刚好我府中还有两个女儿,到时再叫上我娘家小妹一起,带她们一起耍耍。”
有了子女这一个切入点,另外两位夫人也跟着一起聊了起来。
钱嬷嬷站在苏满娘身后,见她自始至终分寸拿捏妥帖,气势沉稳,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赞赏,放心地垂下眼帘。
待聊得差不多后,苏满娘便与沈雅在花园中一边闲逛着花景,一边轻声打趣:“那夫人您说,若我将婳婳邀请到府,她还会缠着我教她爬树吗?”
沈雅想了想,“这很有可能。届时若她实在缠您缠得紧,您愿教,我并无意见。虽说我感觉女孩子学这些无甚大用,但现在看来,用了两年都没有消磨掉她的热情,那便如她一回意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沈雅又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唇笑:“你是不知晓,那小丫头每每闲暇时,都会站在一棵大树底下,那眼神哀怨的啊,每每想到我就忍不住地想笑。”
苏满娘只凭沈雅说,就能想象出其中场景,遂也跟着笑道:“那我便教上一教,虽说这爬树这事具体能不能学会还得看天分,但我会保证不让婳婳受伤。”
“如此也便可以了,省得这丫头成天眼巴巴地瞅着那树,当望树石。”沈雅远远抬头,看向正在不远处玩耍的女儿,神情温柔,“只让她学这一两年,若学不会,之后大了我便也不许她学了,反正机会我已经给过她。”
沈雅从始至终将话说得敞亮,苏满娘也听得舒服。
没用一会儿,两人便聊到一块儿去,言笑晏晏。
之后久,沈雅又带着苏满娘在这园子中认识了另外几位与她交好的夫人。
这些夫人中,夫家职位有高有低,虽说短短一天时间,并不能加深多少感情,但起码也算记了个脸熟。
之后如果再见,也不会脸上尴尬,不知对方名姓。
等圆滚滚的孙夫人将今日前来的女客都迎了个遍,想要到花园中看看,那位之前从未在高官后宅社交圈出现过的黎夫人现在在花园中会是怎样的手脚无措时,就看到正与几位夫人围坐在一处,气氛和谐、言笑晏晏的苏满娘。
孙夫人:……这情景,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又驻足观察了一会儿,想要看看是否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事实就是,这位原本出身举人之家、嫁人后也没有接触过城中高官后宅女眷的黎夫人,竟真的就在她在前面迎客的那一会儿功夫,在她的后花园中混得如鱼得水。
虽然此时真实的情况,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还算和谐的谈天,但孙夫人还感觉心理落差颇大,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最后孙夫人到底没忍住来到夫人们聚集的凉亭中,与众人打过招呼后,就笑眯眯地询问苏满娘:“黎夫人新婚后初次参宴,可有什么不适应?”
苏满娘眉眼弯弯,语气温和而诚恳:“并未,感谢孙夫人的邀请,让我能在这里短时间内认识这么多和善的夫人们。”
“哎哟,黎夫人真是谬赞了。”
“今日我与黎夫人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可恨之前没有早早遇见呢。”
“我观黎夫人身上自有一股端庄大气,不愧是四品恭人,这般小场合,又怎会不适应。”
……
凉亭中的女眷们左一句右一句的夸赞着,苏满娘全程笑意盈面,不见丝毫羞窘,果真应了之前那位夫人所说的那句端庄大气。
就像苏满娘与黎母说的那样,像她们现在这样的人家,出去后少有人会上赶着得罪她们。
大多女眷在见到她们后,都会先礼让三分。
第58章 疑惑
而且, 苏满娘身上还自有一种独特的气场。
她虽然全程话并不是最多的,但只要她坐在那里摆出认真倾听的表情,周围的夫人们就会莫名生出一种要想倾诉的欲.望。
也因此, 即便她在在场夫人们中,年龄还属小的,却莫名的在这次赏花宴露面后,颇受欢迎。
听到这些人众口一词的夸奖,孙夫人嘴角的笑意差点没维持住:“是吗?那我就放心了,黎夫人你玩得开心便好。”
在花园的另外一角, 蔺怡正与几位六七品官的官员夫人聊天,言语间还得对她们颇为推崇。
“诶, 张夫人,”蔺怡正努力交好的陈通判家夫人叫住了从面前经过的蓝衣妇人,“你刚从那边凉亭过来,可知那位紫衣夫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