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得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脏像停跳了似的,心里默念着当初明姨娘教她的,被毒蛇咬伤后要怎么做。
用布带绑住伤口前端,再在伤处划开十字小口,将毒血吸出来,做的越快,活命的几率越高。
没有布带,撕衣裳太麻烦,宝宁干脆把腰带解下来,绑在裴原小腿处。
唯一的刀上沾了毒血,也没空去厨房拿了,宝宁按着伤口处挤了挤,而后深吸一口气,低头吮住那处,猛吸了一口,吐到地上。
吐出的血还是黑的。
宝宁更慌了,她真的怕裴原会死。
宝宁抹了把唇,刚想再去吸第二口,被裴原拦住。
“不用了。”他捏着宝宁的肩,将她带进怀里,揉了揉她眼角位置,把眼泪擦掉,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是哭?”
裴原这么说着,眼神却是柔和的,语气也难得柔和,轻笑了声:“小哭包。”
宝宁笑不出来。她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没空去理裴原,推开他,还想去处理毒血。
在她的印象里,像刚才那条蛇,颜色鲜艳,头部尖利,应是有剧毒的。
她不知裴原为什么表现的这样风轻云淡,是对自己的身体太自信,还是不想活了,但她不敢停下,若晚了,裴原很可能就死了。
“真的不用。”裴原叹了口气,一把抓住宝宁手腕,“咬的是左腿,死不了。”
宝宁不明白,哭音道:“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腿是怎么回事吗?”裴原拉着她坐过来,神色有些凝重,“我现在告诉你,你想不想听?”
宝宁点了点头。
裴原道:“就是中了这种毒。”
宝宁大惊失色:“你以前也被这样的蛇咬过吗?”
“不是蛇。”裴原顿了顿,“是毒鼠。”
“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
裴原抬手,整了整宝宁的衣襟,她腰带散了,外衣敞开,露出淡粉色的里衣来,裴原将腿上的腰带解开,给她系上。
宝宁愣愣的,连害羞都忘了,凭着他摆弄。
裴原弄好了,才抬头,看着宝宁的眼睛:“有些事,肮脏、私密,是见不得光的,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一是怕传出去,二是,知道的那个人就逃不掉了。”
宝宁迟疑着摇头:“我听不懂。”
裴原慢慢道:“我的腿是狱中被毒鼠咬伤的。”
“这种毒剧烈,要么丢腿,要么丢命,我只能将左腿的大穴封上,这样毒素就留在了腿上,虽左腿动不了,但性命无虞。你见过我身上的伤吧,是为了解毒,用刀割的,腿上的伤也一样,为了放血。”
“那次的毒鼠,和今日的毒蛇,都是裴霄所养,他手下有一个叫公孙竹的人,专攻毒术,擅长用药调教那些生猛之物,让它们既有毒素,又好攻击人,从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想杀的人。”
“不过培养毒物可是漫长的功夫,要养一条,要失败许多次,花费许多年,挺荣幸的,这么珍贵的东西,他献给了我两次。”
宝宁震惊地看着他。
她想起裴原遍布全身的疤痕,不敢想象,他得下多大的狠心才下得去手。那是自己的肉呀。
而且裴霄,兄弟手足,怎么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还有裴原他,到底想说什么?
裴原摸了摸她的眼皮,低声道:“你以前是不是以为,我赶你走,是因为不喜欢你?”
宝宁睫毛颤颤,点了点头。
“唔,确实是这样的。”裴原道,“但还有另一层。夫妻一体,若裴霄想对付我,你猜,他会放过你吗?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掺和进这件事,怕那人后悔、怪我,也怕谁反咬我一口,落井下石。”
裴原轻笑了下:“宝宁啊,遇见我你可真够倒霉的。我这人太自私了,我不想要的东西,塞到我手里也要扔出去,但我想要的东西,天王老子来抢我也要剥他一层皮。给你的机会已经很多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如今就算你想走,也再走不掉。”
第15章 药理毒清
宝宁脸上还挂着泪,鼻头红红的,眼神懵懂,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今日给她的刺激太多了。裴原轻弹了下她脑门,叹道:“不说了。饿了,做饭去。”
宝宁缓过神。
面前的裴原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双漂亮狭长的眼,懒懒散散地坐着,前襟敞开一些,露出一截分明的锁骨,黑眸盯着她。
但又不一样了。
他眼睛里有了些神采,不像是以往看着她时,漠不关心的冷漠温度。
宝宁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傻了?”裴原皱皱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宝宁立刻道:“没有。”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睛,逃也似的蹦下去,“我去做晚饭。”
她眼一瞟,瞧见地上那段血淋淋的红色蛇头,那东西仍大张着嘴,露出两颗尖利牙齿,宝宁倒吸一口气,刚才的可怕记忆又涌上来。
“别看。”裴原从身后蒙住她眼睛,“死都死了,怕它做什么。”
他掌心很热,烫得宝宁心尖一缩,急忙推开他的手。
裴原的脸色渐沉下来。宝宁回头,瞥见他不善目光,心中惊惧愈浓,不待裴原开口,拎着裙摆匆匆跑出去。
阿黄叫了两声,跟在她身后。
屋里又安静下来。
裴原垂眼,搓了搓手指,上头似乎还残留着那温软的触感,湿湿的,沾着她的眼泪。
算了,暂且放她一马。
……
宝宁蹲在灶边点火,手里拿着柴,看着灶里星星点点的暗红火光,魂儿都不知飞到了哪里。
对裴原,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面对他偶尔的亲近和接触,宝宁觉得无措,不好意思,想要躲开。
裴原一开始太冷淡,她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相处模式,更没想过要改变。
宝宁回忆着她嫁给裴原的初衷。她是想离开国公府那些勾心斗角,寻一处僻静的场所,过些清净日子的。所以当初裴原什么样,落魄与否,脾气多差,她都不在乎。她用心照顾他,容忍他,就是希望裴原能快些好起来,以后和她做个伴儿。
一些善良,一些私心,还有一部分是出于责任。他们是夫妻了,不管有没有感情,对宝宁来讲,裴原就是她的责任。
让他吃不饱穿不暖,或者伤口溃烂着,不管他,宝宁做不到。
即便现在,知道了裴原与裴霄的恩怨,那些过节,以后可能会有的麻烦。宝宁还是没法狠心扔下裴原不管。
或许裴原那次说的对,她确实是有些烂好心。
灶里的火眼瞧着要灭了。宝宁赶紧去抓了把干柴草往里一塞,呼的一声,火又起来。
门没关,有风吹进来,一冷一热间,宝宁哆嗦了下,忽觉得身上阵阵发凉,她打了个喷嚏,以为是穿少了,起来又披了件衣裳,继续做饭。
白日出了那样的事,吃好的也没心情,正好昨晚有些剩饭,宝宁打了几个鸡蛋准备做蛋炒饭。
搅着鸡蛋的功夫,她又开始东想西想,回味着裴原那会说的话。
裴霄手下有个叫公孙竹的人,专攻毒术……公孙竹,宝宁觉得这名字分外熟悉。
愣神好一会,宝宁忽然想起来,明姨娘以前曾和她说过,她从小有个叔父,名叫公孙兰,和她爹爹师从同门,都是大夫。
只不过明姨娘的爹爹明和豫专攻的是卒中偏瘫之类的病症,公孙兰更擅长清热祛寒的内症,对药材功效很有研究,还著过一本医书,叫《药理毒清》。
公孙兰先生去世前将这本书送给了明和豫,明和豫病逝前将它传给了明姨娘,后来明姨娘又送给了宝宁。
公孙兰和公孙竹,那么罕见的姓氏,怎么就那么巧?
宝宁的心怦怦跳起来,把装着鸡蛋的碗往桌上一扔,赶紧去翻自己的嫁妆箱子。
那本书她记得她是带来了的,当初读的时候只读下去一半,因为太晦涩,她看不懂,只记得花极大的篇幅写了一般毒物的解毒药方。
也不知对裴原的腿有没有用。但还是要找一找的!
万一那上头就写着解毒的方子呢?
宝宁的嫁妆不多,排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叠放在角落,她抱出来,坐在炕上,一本本翻过去。
真的找到了。一个薄薄旧旧的小本子,书页已经很脆了,泛着黄,上面四个草书大字——《药理毒清》。
宝宁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去翻。
前半本都是些日常的解毒药物,还有被各类毒物,毒蛇、蝎子、蜈蚣、蜘蛛等咬伤后的治疗方子,方子前配了图,宝宁一行行地看过去,生怕错漏了什么。
没有,没有,根本没有那条红头蛇。
宝宁心越来越凉,眼看着就到最后了几页,她几欲放弃,但手指滑到下一页,心中一颤,那上的图赫然是今日的那条蛇!
有救了!
宝宁把指腹上的汗在裙上蹭了蹭,捧起那页书,近乎虔诚地一个个字读过去。
“此蛇非野外可见,需取黑锦蝮蛇自小培育,以数种毒物浸泡可得,十蛇死九,所剩唯一为极毒之物,红头顶,冬眠初醒时毒性最烈……”
“……遇袭者至今无人生还。”
看到这行字,宝宁的心沉进谷底。
她手腕很抖,比那会瞧见那蛇时还要抖。迟疑着去看最后一行。
“幸有药可医。”
宝宁骤然松了口气,她着急地去翻下一页,却瞧见,那页已经被鼠啃坏了,许是还受了潮,仅剩的一点残页也模糊不清,墨迹融成一团。
“……怎么就烂了呢?”宝宁用手指去蹭那团墨,明知是徒劳无功的。
失望像潮水一样袭来。
失望、自责,要是当初好好保护这本书,上点心就好了。宝宁呆呆坐在炕沿边,觉得眼底泛酸。
但还是好事的。至少有药可医不是?
宝宁吸吸鼻子,捧着那本书跑去找裴原,门也没敲,奔去他身边,指给他看:“四皇子,你看见了吗?这书上说的,这毒是能解的,你千万别放弃呀!”
裴原接过来,扫了一眼,疑惑问:“你怎么会有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