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授后位着,父兄祖辈加官封侯,以衬中宫之位。方才的诏书册封中,除却柏炎过世的生母盛氏,继母许氏请封太后,亦有苏锦的父亲加封威德将军。
百官瞩目中,苏锦着凤袍,行天子阶梯入正殿。
自正殿处,微微低头颔首,至殿前。
身后跟宫娥与内侍各二十人,行皇后仪仗。
殿前抬眸,看一眼天颜,而后行跪拜礼,至翰林院首在殿中宣读册封圣旨,而后领旨谢恩,起身缓步踏上殿前阶梯,至礼部处授皇后册与金印。
再至君前,行见君礼。
柏炎伸手扶起,以示恩爱敬重。
苏锦遂在落座于一侧加置的皇后侧位,正襟危坐,凤颜端庄而显赫,不苟言笑。
礼部带头,百官再度朝凤位行礼,“吾后千岁。”
苏锦深吸一口气,端庄道,“众卿平生。”
至此,登基大典与册封之礼皆成。
文武百官皆抬眸,望于殿上帝后二人。
而后,翰林院宣旨,对殿中有功之人行逐一册封,譬如叶浙,顾云峰,还有尚未回京的许朗(许昭弟弟),也为范允一门平反,下旨接回范侯子嗣,留于中宫暂行抚养,成年后承袭爵位……
范侯一事曾在京中是隐晦之事,如今沉冤得雪,子嗣由皇后亲自抚养,朝中心中对新帝品性更为敬重。
柏炎早前便与叶浙商议过,叶浙觉得好。
顾云峰早前并不知晓,而诏书一出,抬眸望于柏炎处,终于有几分明白,爷爷为何要举顾家之力,挺柏炎上位。
柏炎军中出身,镇得住这四方的封疆大吏。
废帝早前在朝中倒行逆施,残害朝中和军中忠良,尤其是逼死秦王的时候,百官心中愤怒到了极致,柏炎是朝中百官心中众望所归,只要他开口,百官附议。
柏炎性情豁然,重情义。
有该有的担当,亦有谨慎与理智。
这京中,只有柏炎登基,京中不会乱,朝中不会乱,苍月亦不会乱,日后也不会轻易生出早前废帝动辄诛杀良臣之事。
柏炎久在军中,看多了征战的杀戮,将士不易,更见多了边关的流离失所,不会轻易挑起战争。
柏炎是这普天之下,皇位最好的人选。
没有之一。
宣诏之后,顾云峰在一众封赏功臣之中,齐齐向天子叩拜谢恩。
新帝即位,至此往后,君君臣臣,又是另一番日月。
今日登基大典,新后册封,朝中封赏皆近结束,群臣在朝中再行叩拜大礼。
柳致远亦遂人。流,挥袖下跪。
朝着殿中高高在上的凤位,重重叩首,垂眸再唤了声,“娘娘千岁。”
再抬眸时,殿上之人业已起身,行至一侧凤位前,尊重伸手扶起凤位前的耀眼身影,她起身时,一袭端庄明艳,似夜空星辰,又似夏日骄阳,映得周遭黯然无光,仅剩了殿中这道绰约身姿,风华绝伦……
柳致远阖眸。
……
正殿出来。
百官相互道贺,恭喜最多的便是叶浙和顾云峰。
拥戴新帝此事中,获益最多的便是叶家和顾家,南阳王府眼下并无人在京中,当下,周遭都是朝两人道贺之人。
叶家和顾家都是高门邸户,并不意外。
但有一人,在此次封赏中似是分外引人注目,便是宴书臣。
早前的严州知府宴书臣,在京中变天前,宴书臣被废帝调回京中,准备升任户部员外郎。
端阳龙舟会当日,才晓宴书臣是新帝的人,
宴书臣替新帝掩了云山郡驻军调动耳目,新帝回京之事也是宴书臣一手操办,更有小道消息,当时废帝在新帝身边有耳目,所以不少消息是通过宴书臣中转的,极其隐瞒。
所以,宴书臣才是极得新帝信任之人!
宴书臣是新帝搬到废帝的一枚重中之重的棋子,朝中知晓的人近乎没有,可见在新帝心中举足轻重的位置。
眼下,虽册封仅为吏部侍郎,但兼任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修撰掌文书,修正式,起文诏,议政事,这是为宴书臣日后的宰相之位铺路。
一时间,这位严州知府,一跃成新帝跟前的香饽饽。
群臣道贺走动,却见登基大典和新后册封仪式后,宴书臣却早早离了宫中,不见踪迹,就是连道贺都寻不到人。
一时都不知道这宴书臣什么心性脾气,想投其所好都难。
……
公主府外,禁军把守。
如今废帝家眷早已下狱关押,早前英国公一门也受牵连于狱中苟且,待新帝登基大典后听候处理,唯安平公主摘除事外,在公主府暂行幽禁,坊间有传言,早前安平公主曾助平阳侯府行事,此次新帝登基,安平公主能暂时置身事外。
只是事关废帝,公主府的事情也不敢妄议。安平公主的处置定论前,谁议论都是惹祸上身。
宴书臣沉着眉头,踱步到苑中。
“宴大人……”侍婢问候。
宴书臣尚未应声,“啪”得一声茶盏摔来,直接砸到他身前,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衣裳,溅起的茶盏碎片,亦割伤他的指尖。
侍婢吓得赶紧跪地。
“出去吧……”宴书臣淡声。
侍婢照做。
屋内,只有安平与宴书臣二人。
宴书臣沉声,“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泄恨?”
安平轻嗤,“你不是如今平步青云了,殿中封赏,是柏炎那个乱臣贼子眼前的大红人吗?哪有时间在我这个前朝公主的公主府中闲晃?宴大人睡也睡过了,是还没睡够吗?”
他眼底猩红,“安平……”
“别叫我!”安平怒道,“宴书臣,我姓容!”,,
第164章 两难(二更)
“是容鉴在殿上逼死你二哥,诸杀了你二哥阖府三百余人……”宴书臣看她。
安平轻哂,“然后呢?柏炎登基,会留容家一条血脉吗?”
宴书臣噤声。
安平轻笑,“难道我还要感谢柏炎,感谢他起兵造反,杀了我大哥,灭了他一门,杀了容家所有子嗣,就因为我二哥的死?”
宴书臣脸色越渐难看。
安平讥诮,“宴书臣,我是前朝公主,我是容家血统之后,是苍月皇室,我难道要感谢一个灭我容家江山,杀尽我容家后人,置我容家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乱臣贼子?!朝他跪拜,给他叩首,称他陛下,对他感恩戴德,和助他造反的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父皇母妃?有何面目面对容家的列祖列宗?”
宴书臣已面色苍白。
安平轻笑,“我不会让容家蒙羞的,你赶紧让柏炎杀了我,我是容家血脉,也威胁他的江山社稷,只要我活着,他的寝榻就一日不能安稳,他就一日不能安身。”
宴书臣喉间哽咽出一句,“你已经……不是容家的人了。”
安平更笑,“原来宴大人是说英国公府?”
他惯来知晓他的死穴。
她一开口,宴书臣便知又是对他剜心刺骨。
果真,安平上前,就在他跟前,清浅笑道,“宴大人想得果然周全,我都这么厌恶英国公一门,宴大人却还想着用英国公府儿媳的身份将我和容家撇清关系……只是宴大人,英国公府本就是容鉴的爪牙,容鉴倒台,英国公府的人一个也留不下。”
宴书臣瞥目避开她,她哪能让他如愿!
她伸手揽上他后颈,轻哂道,“宴大人,你是想英国公府一门获罪,好让柏炎名正言顺将罪臣之妻赏赐给你,可是?”
宴书臣没有应声。
她本就揽上他后颈,他避不开,她冷笑道,“我这具身子伺候了赵泽政四年,日日在他榻上安寝,宴大人,你不嫌恶心吗?”
宴书臣恼意看他,双目猩红,眸间皆是怒意。
她似是得意般笑笑,伤敌八百,自损三千,“我嫌恶心……”
她松开他,“滚吧,宴书臣,日后别再来我府中!”
他看她。
她从袖间掏出那枚刻了臣字的玉佩,在他跟前摔得稀碎。
安平转身,撩起帘栊往内屋去。
身后,有人却倏然伸手,死死握紧她的手。
安平不敢回头。
她惯来觉得身后之人的声音好听,此时却听来尤其揪心,“这是第几次了,让我滚?”
安平心底微滞。
身后之人沉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安平眼角已满是氤氲,却未应声。
宴书臣沉声道,“不是问我嫌不嫌恶心吗?”
他攥紧她的手,哽咽道,“不嫌!从你嫁人起,我就没有一日能合眼,我一闭眼,就想起笾城行宫时,你非要去偷禁。书,结果我们二人被锁在暗室里,一整夜只有一个暗格的月光清透,安安……”他缓步上前,从身后揽紧她,“我记得月华清辉,映在你身上的每一处影子;我记得你每一个亲吻,落在我心间的位置;你的每一声叹息,每一处皱眉,我都记得;你的温柔、蛮狠我记得,你咬上我肩头忍痛,我记得,你胡言乱语说日后我们若是生个女儿就叫锦诺,若是生个儿子……”
“宴书臣!”安平打断。
宴书臣恼道,“我他。妈都记得!你还要怎么样!”
安平忽得噤声,只剩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