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生了一股不知名的闷气。
他生闷气十分明显,便是冷着脸不说话,刘伯叫他吃饭,他嗯了声,端起饭碗就吃,吃完了什么也不做,回到房间就看书,刘伯再剁菜的时候,声音就小声些了,就连沈远道也不敢哼曲了,更不敢坐在躺椅上摇,灰溜溜的在书房写起字来。
刘伯洗碗的时候看见了,就很想阻止沈远道:家里没钱买墨了!那点墨水留给少爷不行吗?
可想了想,怕说起来又吵到沈汀,于是恨的不行,端出砧板开始备菜。
然后就一边剁菜一边叹气,想从前沈家的风光,想他家少爷之前的意气风发,想到动情处,还想抹泪,可一擦眼睛没泪水,倒是头上汗水多,于是就将手高抬了抬,变成抹汗的了。
刘伯的眼泪早就在几月前哭完了,这会子时间虽过了不久,可又像过了半辈子似的,于是感慨时间久远,他已然没感情再为从前哭了。
他现在担心的是他家少爷。
十四五岁的年纪就遭了大祸,可一次也没哭过,老爷不顶事,都是少爷在奔走,看着笑呵呵的,可是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现在发发脾气也好,免得将自己憋坏了。
他轻轻的剁菜,小心的剁了好几天,然后听得门被叩响了,刘伯不得不放下刀去开门,走到半路闻到了肉馅味,他人老鼻子却灵,一鼻子就闻出今儿个送的菜里肉肯定多。
这家已经连着送了好几天的吃食了。
他笑盈盈的接了食盒,带着小胖墩敲门,“少爷,隔壁的虎少爷来了。”
沈汀便将门打开,看了折虎一眼,从书架上给他抽了一本书:“你书读到史书了吗?”
折虎乖乖的摇头。
沈汀便将书给他,“拿回去好好看,不懂得来问我。”
折虎年纪小,城府再深在听见这话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他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刘伯便将里面的菜给沈汀端出来摆在桌上,“少爷,您说,隔壁家什么时候上门请你啊?”
沈汀也给刘伯盛了碗饭菜,两个人对坐着吃,倒是像爷孙,闻言道:“快了吧。”
他将门关的实实的,嘱咐刘伯:“今天晚上不要留剩菜,饿他一晚上吧。”
想到沈远道即将饿肚子,沈汀心里那股子邪火总算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不敢熬夜了,字码不出多少,感觉还有些恐怖的恍惚。
下午还有一更。
第12章 脚印
折虎抱着书哒哒哒回折家,然后噔噔噔跑着找他二姐。
他将书献宝似的递过去,折晚接过一看,觉得给小沈先生投食的计策真是太对了!
然后就有些得寸进尺,“那你明天就过去读书吧?”
折虎却已经有了给人家做弟子的觉悟,自动的孝敬起先生来,殷勤的道:“那我让平妈妈再给小沈先生一些腊肉吧。”
腊肉耐放,还好吃!
折晚也觉得可行,两人手拉手去找齐婉君和平妈妈商量:“要不,再加一只羊?”
平妈妈就道:“也行,不过也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上赶着。我看这样,咱们明日再杀一头羊,半边给沈家送过去,剩下的自己吃。”
这样就有借口了,好歹显得矜持些。
于是第二天送了腊肉又送了羊肉,折虎便捎回了三本其他的书。
平妈妈拿过一看,夸道:“是个好先生。”
全是适合折虎这个年纪看的。
她拿起一本《三国开物》道:“宫里的皇子公主,京都的达官贵族都是用这书启蒙知礼,这可是好书。。”
折虎难免羡慕:“平妈妈,你懂的真多。”
平妈妈拍拍他的小脑袋:“云州才多大,虎哥儿,别把你的眼界只局限于云州。”
折虎应声,好奇的问:“平妈妈,那皇宫大吗?是用黄金铺地吗?”
平妈妈正要说话,就见折晚又在那里作怪了,眉毛都要飞舞起来了,不由得骂道:“有什么你就说!”
折晚就乖乖的低头翻书,不敢说话:说什么呢?说她去故宫旅游过?
然后便突然升起一种见过世面的骄傲,然后忍不住抬起头淡淡的装逼:“皇宫么,想来也不怎么样。”
平妈妈狠狠地拧了她一把:“可不敢出去胡说。”
折晚吃痛的捂着手,撒娇道:“我知道的,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嘛。”
说完了话,被喊去吃午饭,吃完了午饭,折晚就被折黛拎去梨花院绣花,齐婉君要去铺子里看看,平妈妈晚上要给大家做梅子酒,虽然把方子流程都告诉了秋娘,可还是不放心,于是便也去了厨房忙活。
折虎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看的是三国开物,他是个认真的孩子,一看进去就出不来,过了一会遇见了不会的,便想去沈家请教。
空手去可不好,折虎便去找平妈妈,可平妈妈正忙呢,话都不听他说完就哄他出去:“虎哥儿,厨房可不是看书的地方,你好好读书,将来给你阿娘挣个诰命夫人。”
她这是说在大明寺了空和尚的话呢。
折虎就退出去,隔着门道:“也给平妈妈买宅子住。”
平妈妈:“快走快走!”
然后等他走了捂着胸口嘀咕:这一家人都知道怎么进她心窝子里撒娇!
她当年本来想走的,结果就这么被一个一个的撒娇留在了折家当厨房婆子。
折虎没要到吃食,只能去他姐的院子里求东西,小小胖墩已经懂得了面子,“总不能失礼。”
还不是正式的先生呢,不拿东西上门他有些不好意思。
折黛就提起折图留在家里的东西来:“他之前不是还想跟着李秀才附庸风雅吗?房里可留了不少文人雅客的东西,笔墨纸砚,都是那小沈先生能用的上的。”
折晚也道:“他那么穷,想来不只缺吃的,还缺用的哩!”
这就简单多了,折晚早就想把折图的东西给丢了,现在废物利用还能给家里做点贡献,便兴致冲冲的去折图的书房里抄家。
书房里已经很久没打扫了,打开门就好似有很多层灰扑面而来,折晚用袖子掩着口鼻嫌弃的道:“真是,这么好的地方,给他做书房白瞎了。”
她叫了秋宴和秋沁来,“打桶水,好好的擦擦,再将这里收拾收拾,将来做小学堂用。”
随后就溜达起来。
嫌弃这把扇子难看,嫌弃那本书有墨汁,嫌弃这里的摆设太没品味,嫌弃月拱门垂下的流苏太老土。
她真是嫌弃死折图了!
于是见着一样东西都想给小沈先生搬过去,好眼不见为净,折黛赶紧拉住她,气道:“你去外间吧,啊,别在这里看了。”
折晚气哼哼跑廊下凳子上坐着,嘟着嘴,鼻子一抽一抽,眼泪就哗啦啦掉。
折黛赶紧过去,“唉哟,我又没说你什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哭鼻子了。”
折晚恶狠狠的抬起头,“我恨他!”
她张牙舞爪的,小小年纪,一口一个恨字挂在嘴边。
她抽噎着,像是受够了委屈,“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碰上这么个爹。”
她上辈子的爸也不靠谱。
上辈子她活到了十五岁,死之前最埋怨的一件事情便是她爸爸只是个小警察,却好像自己是什么盖世大英雄了,这家吵架也要去劝,那家搬煤气罐子也要去帮,帮来帮去的,自家要做点什么事情就要排到后面了。
自她记事的时候起,她妈就总在她耳朵边抱怨:你爸又被谁谁谁叫走了,今天不回来吃饭。
你爸又要借钱给谁谁谁了,你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你爸又在别人面前撑面子了,咱们家里哪还有钱捐款捐物?
这样在抱怨声中长大,折晚养成了一股霸道性子,凡是她的东西,凡是家里放着的东西,凡是她在的时候,她爸要是敢拿一点儿东西给别人,敢借一点钱给别人,她就会歇斯底里的吼的全小区都知道。
她那时候最引以为豪的事情便是拿着一把菜刀追着来她家借钱的邻居砍,砍的是个人都说她有神经病。
只有她妈很满意,拎着她回去跟她爸吵:都是你没钱,没能耐,还要面子,晚晚才变成这样的。
她爸就骂回去:“都是你教出来的。”
她妈一把将她推过去:“那你教啊!”
.........
所以当她知道自己再次投胎之后,她满足的不得了。
终于没有无休无止的争吵声了。
可还是倒霉,尽管她再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自己折图已经比上辈子的爸好多了,就是忍不住,她往折黛怀里一倒,哭的惨兮兮的:“大姐姐,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折黛拿着帕子轻轻的给她擦拭眼泪,“只是一点儿不幸而已,你看,咱们家六个人,只有一个是不负责的。”
折晚就立刻道:“只有五个!他不算!”
折黛叹气,觉得折晚的性子嫉恶如仇,这样不好。
可你说她这样不好,一旦别人为了这事难受,就比如说前头齐婉君没走出来,她就能站在一个懂事的角度去安慰齐婉君,说的头头是道。
还是年纪太小了,没经过事。
等以后经历了人间惨痛,年少时候的这些伤痛自然就淡了,忘了。
然后猛然发觉自己想的不对,连忙呸了一声:佛祖保佑,保佑我晚姐儿一辈子安平无痛无伤。
安慰了大的,见旁边的虎哥儿又阴下了脸,叹气道:“两个小祖宗,去吧,去书房看看,看见什么不舒坦的就砸了。”
好歹将气发出来。
别给憋坏了。
折晚瞬间就生龙活虎了,一阵风跑进去,将一本书踩在地上狠狠的踩,“我让你当道士,我让你去修仙!”
折虎性子更爆些,做事也更实际些,拿起桌子上的砚台就要砸——这砚台是小舅舅买给他的,结果折图看着好,就私自拿了去,折虎早就看不顺眼了!
可他姐却突然喊停:“我这书踩了擦擦还能给小沈先生用,你砸了的砚台就不能给了。”
她赶忙过去夺砚台,“真是个败家子!这东西卖出去也是钱呢。”
说的折虎一愣一愣的:刚刚不是你骂的最凶吗?嫌弃的最厉害吗?
他委屈的道:“你那书都踩的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