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南中毒太深,身体极为虚弱,本已半昏半醒,唯有一点禅心清明,恍惚中突觉心悸,忙强挣起来,一眼看见罗文琪,眸中光彩骤亮,扑到他身旁,握住那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罗大哥……”纵然久已出家修行,心如古井波澜不兴,此刻仍然忍不住心潮澎湃,清泪如雨。
哪知七情一动,血脉内立时毒发,喉头一热,一大口血喷在罗文琪的白衣上。
罗文琪似受感应,剑眉紧蹙,身体微颤,仿佛在挣扎一样。摩云心中一凛,立刻取出犀牛角粉,高靖廷早已拿了药酒,同时递过来,手恰巧碰上。两人对望了一眼,此时格外有默契,马上将犀牛角粉掺入药酒之中,先喂罗文琪,再喂方雨南,先渡过危急。
此时祭台处已挖成了深约七尺的坑,金儿忽地昂首长啸,作势龇出雪亮的尖牙,挖坑的众家兵吓得直往后退。飞火甩开又长又大的尾巴,不住抽扫地面。摩云与飞火相处极熟,一见便知它在赶人,喝道:“你们出去吧。”
家兵依命全部撤出,祭室里一时安静下来。
罗文琪忽然睫毛微动,扑闪了几下,慢慢张开了眼帘,暗淡的眸子轻转,落在方雨南脸上,光彩徒生,一声微弱喑哑的呼唤冲口而出:“雨南……”
方雨南眼中蓄满了泪,唇边却挂着欢喜的笑容,“罗大哥,你一直在等我,是不是?你终究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你……这辈子我怕是魔障难消,修不成正果了。”
罗文琪凝视着方雨南,精神一振,俊逸绝伦的面容渐渐浮起一层光华妙采,“能再见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
“不,你不能死,罗大哥,我不会让你死……”方雨南喃喃着,痛楚的神情已化作坚毅。
摩云和高靖廷大惊,寒气直透骨髓,这分明是回光返照的迹象!最爱的人已危在旦夕,却是束手无策,两人心似油煎,悲痛到了极处。
罗文琪转眸看向摩云和高靖廷,抬起手,两人一起伸掌紧紧握住,胸有千言万语,只是吐不出一个字。
“对……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罗文琪只觉气喘不上来,声音渐弱,“答应我,不管多难,一定要……要……好好活……”
生存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和力量,从一夜之间成为孤儿的那天起,自己就不停地挣扎生存,无论多么艰难痛苦,也不敢放弃。如今,终于不用再坚持了。
清淡的笑容凝固在眉梢眼角,绝色容颜一如从前,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印迹。
大千世界一瞬间仿佛停滞了,祭室里静寂如死。
“阿宣,你忘了,我们的命运在白马寺的时候就已经连在一起,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摩云低语,俯身轻吻罗文琪的额头,眸中爱怜横溢。
高靖廷腿一软,跪坐在地,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榨尽了他的心力,甚至连悲痛也感觉不到。手不自觉拔出腰间的匕首清泓,那雪亮的刀刃染过柳星和罗文琪的热血,当他在城楼上捡起的时候,是不是就注定要再染上他的血?
文琪,等等我,遗憾今生已输,不愿来生再迟,哪怕上天入地,我也要追到你,决不放手!
扬起匕首,毫不犹豫,一刀直向心口插下!
第二十一章
猛听一声狂啸,震撼洞穴,一道金光迅捷扑来,粗长的尾巴横空疾扫,正击在高靖廷手腕,“当”的一声,匕首打在了洞壁上。
金儿飞落下来,又是一声长啸,拱了拱罗文琪,口一张,吐出一枚鸽蛋大小的白色石子,形若灵芝,发出温润的光晕。
高靖廷悲痛过度,犹自怔忡不定,一直发呆的方雨南却恍如梦醒,心境一清,倏地领会,叫道:“石芝!”
摩云熟知鬼城祭祀之事,失声道:“莫非是化育圣泉的石芝?”
方雨南狂喜,一把抓过石头,仔细地看了又看,终于确定无误。他中毒两年,慕容翼飞到处搜集天下的异草灵药,供方雨南尝试,以期找出解毒方,故此方雨南能辨识这些灵异之物。
这石芝一年一长,百年之后就会自动消融,化为灵浆,就是起死回生的圣泉。假如掘离原地,便停止生长,所以百年难遇。
方雨南顾不上别的,叫道:“这石芝太小,无法化成灵浆,只能试试用鲜血浇灌,也许可以化为血芝。”
摩云一凛,低声道:“传说石芝通灵,若想救人,唯有放血者对想救的人心挚意真,石芝方能吸血,否则便毫无用处。”
三人均知,这是毫无把握的冒险,甚至可能全送了性命也救不了罗文琪,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便绝不放弃!
高靖廷立刻跳起,搬过一个中间凹陷的石头,方雨南将石芝放入,摩云早一刀划破手腕,鲜血如泉般涌落,一沾上石芝,果然立刻被吸入,丝毫不留。高靖廷拾起清泓,依样切开血脉。方雨南手凑到清泓前一割,三股鲜血齐汇,转眼吸得涓滴不剩。
金儿忽然扒上石头,咬破前爪,热血流下去,石芝竟然也吸了,白色的石体渐渐膨胀起来,泛起红晕,鲜艳如霞,如花蕊含苞,发出幽幽的清香。
方雨南颤声道:“石芝就快化为血芝了……”他失血多了,头晕眼花,强自支持。他知道自己血中含有鹤龄丸和金盏玲珑花两种天下奇药,石芝受了滋养,成形越快。
摩云心急如焚,不住回眼看向罗文琪,生怕来不及救治,只恨血流得不快,又连割数刀。高靖廷并不抬头,目光盯着石芝,却全神贯注在罗文琪身上,手腕上早已划出七八道伤口,有的已深可见骨。
方雨南虽不知三人之间有何关联,可是从摩、高对罗文琪生死相许中也略约猜到了几分,心头浮起一丝欣慰,总算老天垂怜,给了罗大哥两份最珍贵的人间温情,弥补了他一生孤苦、情付东流的遗憾。
金儿忽然跳开,一声长嗥,三人心有灵犀,同时停止放血。石芝已通体彻红,有鹅蛋大小,似有光晕从内透出。停了片刻,骤然光华大放,耀如清晨初出的旭日。三人眼睛一花,那光芒却又暗淡下来。
方雨南仔细一看,那石芝已融化成一汪胭脂红浆,空气中异香流动,沁人心脾,失声叫道:“血芝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