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惠清遗憾地叹了口气道:“女子生产本就是危险的事情,彩虹年纪小,孩子没有保住也不稀奇,小产后虽然好生养着,但是这身体谁能说得准,说是突然大出血,很快就没了。”
古言玉有点懵。
她忽然想起彩虹那日被五夫人带到太夫人面前来时满面娇羞的样子,当时那个姑
娘分明还是十分明艳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对生活充满了向往。
这才过去多久,竟然就这么没了。
她不由地长长地吁了口气,不想让太夫人太过唏嘘,对太夫人道:“大约是她天生福薄吧,母亲别想太多了,这件事五弟妹自然会处理好的。”
太夫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三夫人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家里死了人,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五夫人十分清楚这点,所以并没有让院子里的人守口如瓶,三夫人自然一打听就知道了。
“死了?”坐在屋里喝茶的三夫人险些被自己的茶水给呛到,见回禀的丫鬟点头,她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了笑:“流产就流得不明不白,死了也不稀奇。”
丫鬟战战兢兢地站着,不敢接话。
三夫人总是说些令人惊骇莫名的话,让她们这些伺候的丫鬟一声都不敢吭,生怕隔墙有耳被谁听了去,落到不该听的人的耳朵里,偏生三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从来不顾及这些。
他们这些丫鬟和妈妈也不敢说什么。
秦荀宁回来,刚踏进大门,得了消息的三夫人就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挽住秦荀宁
的胳膊仰头道:“跟您说件事,五弟妹屋里的彩虹刚刚没了。”
秦荀宁脚步微微顿住:“怎么没的?”又冷了声音道:“人死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三夫人没有回答秦荀宁的问题,反驳道:“又不是我屋里死了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能笑,五弟妹指不定也在暗中偷笑呢,彩虹母子死了,她最是高兴的。”
秦荀宁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有胡说?你是不知道五弟妹,她看似温温柔柔、不声不响的,但是却把五叔管得死死的,否则五叔何至于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没有?”三夫人冷笑,“当初她生月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没能有孕,却不准五叔有自己的儿子,真真是个厉害的。”
秦荀宁嗤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
三夫人顶回去道:“什么五十步笑百步,我可是给你生了儿子的,你儿子还是我们秦家的长子呢,你还想怎么样?”
“还好你生了儿子,你若是没生儿子,指不定还要闹出多少事情来,我告诉你,五弟屋里的事情你最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惹恼了母亲,我们都吃不了兜
着走。”秦荀宁不悦地冷哼了声,抬脚往屋里走去。
三夫人追上去拉住他:“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还不知道我会闹出多少事情来,这些年来我为我们这个家、为了你、为了你的一双儿女,我处处做小伏低,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好不容易给家里积攒了一笔小财,难道我做得还不够?”
三夫人尖声尖气地问。
秦荀宁想到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想到朝臣们对秦荀殷的弹劾,想到近日礼部尚书对自己的冷言冷色,就觉得心烦意乱,偏生三夫人竟然还不消停。
他面如寒霜:“你到底有完没完?你做得够,你做得都对,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说罢,一甩袖大步朝屋里走去。
三夫人气得咬牙切齿,自从古言玉主持中馈以来,她手里的进项是越来越少,收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可开支却一样没少,前两日她娘家的嫂嫂要开铺子,来找她借三百两银子,她怕嫂嫂做生意亏了到时候还不出来,思来想去只说借她五十两,结果嫂嫂气得脸色铁青,一甩袖就走了,连那五十两都没有要。
这件事让三夫人觉得十分没脸,但是这些天秦荀宁心情不好,她在她秦荀宁面前
提也没提,没想到秦荀宁竟然这样对她。
三夫人气得胸闷,她觉得在这家里她简直是度日如年,钱捞不到几个,每天还要畏手畏脚,每日晨昏定省在太夫人面前表现得恭恭敬敬,不敢有一丝逾矩,还要对那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嫂嫂阿谀奉承,不敢得罪,她处处活得憋屈,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早点分出去单过算了!
可这样的话他们谁也不敢在太夫人面前说,非得是太夫人自己提出来的才行,否则他们就是不孝,不孝,可是个大罪名。
三夫人气呼呼地朝秦荀宁追上去,一路追着秦荀宁进了卧房,拉住他的手臂问:“你这样处处讨好有什么意思?母亲若是真的将我们看作一家,也不会在二嫂刚进门的时候就让二嫂当家,夺了我和五弟妹手上的权利…”
秦荀宁“啪”一声将手里准备换的衣服丢到地上,指着三夫人的鼻子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管着家里的事情,明里暗里捞了多少银子在手里,母亲没让你把那些被你吞掉的银子吐出来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怎么还有脸说母亲夺你的权利?二嫂身为威远侯夫人,她管家那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这有什么可说的?”
三夫人见秦荀宁非但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竟然还帮着外人指责她,她就一肚子火
气,说话也变得口不择言起来,怒气冲冲道:“人家才进门多久你就这么护着,我看你是鬼迷心窍,看上了人家的美貌!”
“啪——”秦荀宁一巴掌打在三夫人的脸上,把三夫人整个儿都打懵了,老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秦荀宁望着三夫人脸上的巴掌印,一时也有些后悔。
三夫人顿时就哭天抢地起来:“你竟然打我?我要分家,我不在这家里过了,你去跟二伯说,我要分出去单过!”
上有高堂健在,竟然想着分家,秦荀宁的愧疚转瞬即逝,越发觉得她无理取闹,抬脚就离开了卧房,再也不去管三夫人。
古言玉神色有些恍惚地回到秋兰院,春花和秋月见她神色不对,都不敢轻易惹她,只乖顺地服侍在古言玉身边,秋月将茶小心地放在古言玉的面前。
古言玉连茶都不想喝,问道:“柳红回来了没有?”
正问着,柳红撩帘而入:“夫人,五夫人那边正在处理彩虹的后事,五爷找人去找了杨总管,杨总管派了两个人将彩虹的尸身抬出府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要抬到山上去埋了。
过了会儿,丫鬟来报,说五夫人过来了,古言玉就在正屋的堂屋里见五夫人,让
丫鬟泡了上好的碧螺春,五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古言玉发现她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头上金银首饰一样没有戴,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脸色很差,一副几天几夜没有睡好的样子。
古言玉不动声色地请五夫人喝茶,五夫人长叹了口气:“我现在哪儿还有心思喝茶,我来找二嫂是有事需要您帮忙。”
她脸上有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整个人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古言玉想要么是这人惯常做戏,藏得极深,要么就是彩虹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其实想想,彩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对五夫人构不成威胁,兴许五夫人是真的没想到彩虹会突然殒命。
“五弟妹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只要我办得到,就一定给你办好。”古言玉半个字也不提彩虹的死,省得五夫人以为她一直派人盯着他们。
五夫人就叹道:“彩虹没了,就在今天早上,五爷已经派人将她送到山上去埋了,我想着,她到底也伺候过五爷一场,想在家里给她做一场法事。”
做法事?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但是彩虹毕竟只是个妾,如今人都死了,做法事有什么意思?看着五夫人颓丧的表情,古言玉突然反应过来,五夫人是想买个心安。
“五弟妹有心,当然是好事,只是这种事情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不如我们找母亲商量商量?看看在哪里做法事好,又请谁来做法事比较好?”古言玉带着询问的语气。
“这倒是不用,给丫鬟做法事府里是有先例的,二嫂可以按先例来办,不过少不得要跟母亲说说,这种事情也得母亲同意才行。”五夫人道。
“有先例?”古言玉皱了皱眉头,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五夫人道:“以前家里有个被雷电劈中的丫鬟,她死后母亲就请人给她做了三天的水陆道场,就在清怡居里做的。”
古言玉一哽。
第一百零一章 生孩子真恐怖
生孩子真恐怖
就是那个被秦荀殷克死的丫鬟无疑了,秦暮宇和秦暮珊就是记在她的名下的,她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感受,让她很不舒服,她强行将那股感受压下去,道:“那我们就去问问母亲。”
两人一起去了太夫人处。
“做法事?”太夫人对五夫人提的要求也很意外。
五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地应了声:“是,希望母亲能允准。”
古言玉站在旁边不说话,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件事就由老二媳妇儿去安排吧,请福缘寺的悟真师太在清怡居做三天的法事,往后彩虹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五夫人知道太夫人在不高兴,低眉垂首地连连点头。
古言玉应了下来,猜想太夫人没有吩咐她按照旧例办,是不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被秦荀殷克死的那个丫鬟的事情。
太夫人望着五夫人恭敬的样子,长叹道:“你也太不小心了些,眼看着荀彧膝下没有儿子,眼看着好不容易有个通房有了身孕,你怎么着也该好好照看,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儿子,将来养在你的名下,老五的香火有了继承,对你而言也是件好事。”
五夫人不敢反驳:“母亲说得是。”
太夫人却并不认为她真的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肚子里去,她摆摆手道:“算了,你们屋里的事情我也不想管得太多,下去忙吧。”
五夫人和古言玉心不在焉地离开了寿康院,古言玉回到秋兰院后让柳红去外院请杨总管派人去请福缘寺请悟真师太,柳红刚走,秦荀殷回来了。
彩虹的事情他一回来就听小厮说了,回到院子里果然看见古言玉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她靠坐在西次间的大炕上,看上去恹恹的,看见他回来了,无精打采起身给他行了礼。
秦荀殷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退下去,握住古言玉的手:“她自己没保住孩子大出血而死,跟你又没有关系,你怎么这么容易被别人的事情左右情绪?”
古言玉撩起眼皮,望着秦荀殷的眼睛,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秦荀殷问她。
古言玉深吸口气:“侯爷,生孩子真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吧?一着不慎,就容易一尸两命,你看,彩虹就是很好的例子。”
秦荀殷皱了眉头:“她是婢女,身子骨本来就弱,保不住也不稀奇。”
“还有我娘呢,”古言玉觉得心口闷闷的,忽然间就十分排斥生孩子这件事,“我娘生我五弟的时候难产,太医只保住了我五弟,我娘就那么没了。”
秦荀殷感觉到她的慌张和不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想这些做什么?你说的只是个例,是极少数,还有那么多人平安地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呢,你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然而,秦荀殷的安慰并不顶什么用,古言玉还是很害怕。
悟真师太带着四个弟子当天就住进了威远侯府的清怡居,古言玉指了几个丫鬟去伺候,三天的水陆道场做完,悟真师太提出要见她。
古言玉秉着佛门之人不好得罪的原则在堂屋里见悟真师太,悟真师太送了两盆开过光的冬青树给她,古言玉让人摆在了院子里的花坛里,笑眯眯地和悟真师太打太极。
悟真师太跟她讲了半个时辰的经文,见古言玉兴趣不高的样子,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起身告辞,古言玉让柳红送她出去。
又过了三两日,罗家的老夫人递来帖子,请他们威远侯府一家老小都去罗府做客。
罗府已经收拾得极为妥帖了,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
,院子里种着冬青树、腊梅等应景的植物,长廊上挂着红灯笼,下人们都规规矩矩的,罗老夫人在内院的待客厅接待他们,太夫人和罗老夫人不愧是认识多年的,一见面就携了对方的手,以姐妹相称。
脸上都是笑意。
孩子们由各自的乳娘带着在院子里玩儿,罗振明在外院招待秦荀殷三兄弟,秦荀珍领着古言玉、三夫人和五夫人参观刚刚布置好的宅子,古言玉发现,罗府的布置和他们威远侯府的布置有些相似,七进七出的宅院并不是很大,但是一圈逛下来还是颇有些吃力。
几人回到内院的待客厅喝茶,没坐一会儿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罗振明和秦荀殷几个在外院吃,女眷和孩子就在内院用膳,吃过午膳,喝了会儿茶,太夫人就跟罗老夫人提出告辞,罗老夫人想留她,太夫人却没什么兴致的样子,称累了,就想回去休息,罗老夫人这才松口,亲自送他们到垂花门前。
秦荀殷他们还在外院,太夫人也懒得管他们,自己领着一家子女眷和孩子先回了威远侯府,刚回到府上,就有丫鬟来朝古言玉禀道:“夫人,容妈妈过来了。”
太夫人一听是老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容妈妈,赶忙让古言玉回去见人,古言玉辞了太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秋兰
院。
容妈妈原是来送请帖的:“请帖已经拟好了,老太太说大老爷和蒋姑娘年纪都不小了,这次办酒席就不请远了,只请近亲和格外要好的那几家,特意命我来给大姑奶奶送帖子。”
说话间不由地打量起屋里的摆设来,墙角摆着两颗冬青树,旁边的花几上放着时下开得正艳丽的花,鲜艳的花将屋里点缀得十分热闹,桌上摆着喜鹊登枝薄胎官窑粉瓷茶具,桌子和板凳是雕红漆的香樟木,屋里就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樟木的香气,椅子上放着猩猩红云龙捧蝠坐垫椅褡,大冷的天气,坐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冷。
再看古言玉的打扮,今日她出门吃酒去了,所以打扮得要比寻常隆重些,梳了飞仙髻,头上戴着鎏银南珠的珠花,上面的珠子个个都有指甲盖大小,耳垂上戴着猫眼石耳塞,流光溢彩的,十分漂亮,将古言玉衬托得跟仙女似的。
再看古言玉的气色,就知道这位姑奶奶在威远侯府一定过得不错,容妈妈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深刻起来,又想到进了卫国公府为妾的古言依,不免有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