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红衣,明艳四射,却不让人觉得艳俗。
白皙的脸蛋、挺翘的鼻梁、饱满的额头、红润的嘴唇…怎么看都令人觉得惊艳,屋里相熟的人不禁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看见没,那就是威远侯夫人,今年才十六岁,长得可真漂亮!”
“不是说威远侯克妻吗?她都嫁进威远侯府几个月了,怎么什么事都没有?你看她那满面红润的样子,哪有将死之人的苍容,分明在威远侯府过得很滋润。”
“听说这婚事还是威远侯亲自到皇上面前去求的呢,这自己求来的媳妇儿就是不一样,看看她被养得多好!”
三夫人和五夫人都低了头笑,屋里有不少和三夫人、五夫人相熟的,那些人见到三夫人和五夫人都相继迎了上来和她们打招呼。
怀邑侯的夫人笑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早上有点事情耽搁了。”三夫人笑着回答。
“旁边这位就是你二嫂吧?真正是佳人一个!”说这话的是寿昌伯的三儿媳唐三奶奶,她穿着宝蓝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袄,梳着圆髻,头上插赤金观音分心,脸盘圆圆
的,满眼的笑意,丝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对古言玉道:“我比你大,你叫我慧姐姐就行了。”
古言玉心想,这位唐三奶奶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和自来熟,她从善如流地叫了声“慧姐姐”,惹得那唐三奶奶大笑。
周围的人见古言玉半点不拘泥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众人谈笑间,古言玉的目光又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发现并没有太子和瑾王的家眷,不由地想,卫国公的立场似乎也摆得很端正,至少在这种时候,没有跟太子和瑾王扯上干系。
赵丽然请众人到屋里坐,五夫人就凑在古言玉耳边小声地给她介绍屋里的人,这里到底有些人是古言玉不认识的,五夫人介绍下来,她心中基本上有了数。
三夫人凑趣道:“黄三奶奶是个极为活络的人,到哪儿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每每有酒席吃,就属她最是活跃,最能带动气氛。”
古言玉温婉地笑:“看得出来。”
没一会儿,秦荀珍也到了,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秦荀珍就趁三夫人、五夫人和别人说话的功夫将古言玉拉到了外面,古言玉见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就知道她有话要说
。
寒冷的冬季,冷风萧瑟,呼呼地吹,幸好她身上罩着斗篷,否则很快就得给冻僵了。
秦荀珍大约也有点受不住严寒的样子,一路将古言玉拉到了墙角避风的地方,两人这才好受了点,秦荀珍还特意四下望了眼,发现周围并无其他人,这才对古言玉道:“二嫂嫂,这些天我那婆婆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一定要给我三叔寻个差事,摆明了就是让我回娘家求二哥,您说这件事我该怎么办好啊?”
得了,不直接去求秦荀殷,竟然求到她这个当嫂子的这里来了,况且太夫人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要她不要管这件事情,偏生这位姑奶奶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
古言玉就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且这位姑奶奶管不住自己的嘴,她这个当嫂嫂的若是说了什么话,让她失口传到了罗家人的耳朵里,那她可就惹了一身骚了。
于是古言玉道:“这种事情,到底要侯爷点头才行。”
秦荀珍猛不跌地连连点头。
古言玉怕她回婆家后以她或者秦荀殷的名义说出什么承诺来,又补充道:“这件事你在你婆婆那里且先不要声张,我得先问问侯爷的意思,免得让罗老夫人失望,若是罗
老夫人再在你的耳边说起这件事,你就说临近春节,这件事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年再说。”
秦荀珍眼睛一亮:“二嫂嫂说得有理。”
古言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携了秦荀珍的手,温声细语道:“四姑奶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侯爷在朝中也极不容易,他手里握着兵权,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谨慎,这虽然是件小事,但到底能不能办成,谁都不知道,你莫要着急。”
秦荀珍笑道:“那我就等二嫂嫂的好消息了!”
古言玉:“…”
秦荀珍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刚巧有她相熟的前来找她,她跟古言玉打了声招呼,转头就与其他几位夫人去逛园子了。
古言玉:“???”
她不禁失笑,觉得这位四姑奶奶果然是被惯着长大的,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一阵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古言玉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抬脚朝屋里走去。
谁知这时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手里端着茶水,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茶水就洒到了古言玉的斗篷上,丫鬟吓得“呀”一声,赶忙放下手里的托盘跪到
了地上:“夫人,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不小心,求夫人绕了奴婢。”
古言玉并不想多么为难于丫鬟:“带我去找你们家娴姐儿吧,我去她那里借一件斗篷。”
丫鬟见古言玉并不责怪,猛地松了口气,给古言玉磕了个头才起身带古言玉往花园子外面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怪石嶙峋的假山,古言玉忽然停住了脚步。
领路的丫鬟见古言玉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说:“夫人,前面就是三小姐住的院子了。”
古言玉目光沉沉:“你抬起头来。”
丫鬟不敢违抗,听话地抬起了脑袋,疑惑又忐忑地望着古言玉。
古言玉在心头冷哼了声,这丫鬟她认识,是卫庭轩书房里伺候的,卫国公府堂堂一个国公府,府里伺候的下人数不胜数,办一场寿宴而已,需要将卫庭轩书房里伺候的丫鬟都调出来用?她分明就是受了卫庭轩的指使,专程将她引到这里来的。
况且,前面根本就不是什么三小姐住的院子,她来国公府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哪些人住在哪些院子,她却还是知道的。
尤其是三小姐娴姐儿住的地方,她更熟悉一些,因为娴姐儿觉得她性情温和,喜
欢和她来往,以前她每次来卫国公府,娴姐儿都要请她去她院子里坐坐。
古言玉生怕再多待半刻就会闹出事情,转身就朝来的地方折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玉妹妹”,古言玉懒得听,也懒得理会,走得越发快,谁知那人却飞快地追了上来,将她的去路拦住。
穿着宝相花纹长袍的卫庭轩笔直地站在古言玉的前面,拦住她的去路。
古言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卫庭轩,你给我让开!”
她眼里厌恶的情绪让卫庭轩的心脏狠狠地一痛,他尽量将那股不适的情绪压下去,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至少属于正常的范围,他道:“我有话问你,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等我问完了,我自会让你走。”
古言玉咬牙:“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开。”
第一百零七章 孤独终老还是等死
孤独终老还是等死
卫庭轩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古言玉的拒绝,不管不顾地问道:“你记不记得隆安十九年发生过什么?”
隆安十九年?
古言玉的眉头猛地皱起,不可置信地望着卫庭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庭轩却从她震惊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希冀:“如果你真的不知道,你就不会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而是应该问我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隆安十九年。”
古言玉将心中的震惊压下去,换上一副她自认为十分平静的表情,道:“哦,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隆安十九年?现在是隆安十七年十二月,不是隆安十九年,你是不是有病?谁知道隆安十九年会发生什么事情?”
心中却暗想,卫庭轩为什么会提起隆安十九年?难道真的应了她的猜测?卫庭轩真的也是两世为人?他和她一样,也有上辈子的记忆?
可是上辈子他那样厌恶她,还亲手打落了她腹中的孩子,可以说是变相地害死了她,就算他真的是两世为人,为何会突然对自己钟意起来?
难不成前世她的死让他幡然悔悟,发现他心中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自己?
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从古言玉的脑海里闪过,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连应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都忘记了。
卫庭轩却徐徐说道:“隆安十七年,有一个女子,违背家里人所有的意愿,以死相逼,嫁给了我,我刚开始很厌恶她,后来对她逐渐生出情谊。隆安十八年,她被人陷害与人有染,被所有人唾弃、遗弃。隆安十九年,那年下了很大的雪,大雪将整个汴京都覆盖了,她心如死灰,拖着一身病痛,冻死在雪地里,待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冰块。”
一阵冷风打过来,古言玉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阵咳嗽来势汹汹,然她瞬间涨红了脸,不得不撑着墙壁稳住自己的身体。
“咳咳咳…”古言玉不停地咳嗽。
卫庭轩立刻慌了手脚,他就知道秦荀殷克妻,他就知道,古言玉以前是多好的身体,他从来没见她咳得这样死去活来过。
卫庭轩伸手去扶她,然而当卫庭轩的手刚碰到古言玉的手臂的时候,古言玉却猛地发出一阵干呕,她扶着墙慢慢蹲下身子,扬手挥开卫庭轩:“你别碰我!”
说罢,又猛地干呕起来。
卫庭轩止不住地难过,却也真的不敢碰她,害怕她在难受之余还得分出心神来对付自己。
古言玉整个人都十分难受,好像有人拿着棍子在搅她的五脏六腑,难受得让她想把前天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她这番干呕呕得头晕目眩,全是被卫庭轩说的话给恶心的。
等这波难受逐渐消散,古言玉才揉了揉眉心,绯红的唇间发出一声冷笑。
“玉妹妹。”卫庭轩讷讷地叫了一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古言玉撑着墙壁缓缓地站起来,目光凌厉地如同刀子:“你让你的丫鬟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卫庭轩觉得喉间哽得令人发慌,半晌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拥有前世的记忆,只不过我们在时间上错开了,你醒得早,我醒得迟。”
“那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如今已经是威远侯夫人,是别人的妻子,是你的二婶,你告诉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意义何在?”古言玉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和愤恨。
卫庭轩陡然红了眼眶:“我只想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心中有你,这辈子都只会有你,你走后,我日思夜想,活得生不如死,恨不得随你去了…”
“够了!”古言玉冷声打断他,“我对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兴趣,卫庭轩,你既然知道对不起我,就好好当你的卫国公府世子爷,好好当我的侄子,别再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别再打扰我的生活,就当是你的悔悟了。”
古言玉落下话,转身欲走,却再次被卫庭轩拦住去路。
“你必须离开二叔,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上一世我活得比你长,二叔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清楚,谁嫁给他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前世你走后,二叔的确娶了妻子,但是她们都死了,玉妹妹,嫁进威远侯府的两个女人都死了,也没有人给二叔生个一儿半女,他就是一个煞星,他天生就是克妻的命,你降不住他的,你必须离开她。”卫庭轩苦口婆心地劝道。
古言玉大骇,她和秦荀殷成婚这么久以来她身体毫无动静本就不应该,她现在活得好好的,原以为是她破了秦荀殷克妻的诅咒,却原来不是?
原来是因为还不到时候?
然而,现在管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她已经嫁给秦荀殷,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
的鬼,卫庭轩要她离开,她能往哪里走?
难道她能不顾及父亲和祖母?能不顾及太夫人对她的爱重?能不顾及秦荀殷这几个月以来对她的温柔和保护?
不能的,她既然走进了秦家,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古言玉一跳,她抬头,看见秦荀殷就站在卫庭轩的身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听到了多少,此刻正在想什么。
古言玉就想起秦荀殷曾经说他找人盯着卫庭轩这件事。
今日乃是卫老夫人的寿辰,府里人来客往的,正是闹事的好机会,估计秦荀殷早就猜到卫庭轩会千方百计引她出来见面,所以对卫庭轩的监视一刻也没有放松。
果然就出了事情。
也是她大意了,以为这样的时候,秦荀殷根本没心思关注卫庭轩到底是在内院还是在外院,按道理,卫庭轩是应该留在外院待客的,然而,他却从外院消失了。
卫庭轩没想到秦荀殷会突然出现,一时间也没有想太多,朝秦荀殷行礼道:“二叔。”
古言玉也回过神来,解释道:“披风被丫鬟弄湿了,我记得娴姐儿有一件差不多的,想去找娴姐儿借一件,谁知道那丫鬟竟然带错了路,碰巧就遇到了大侄子。”
卫庭轩觉得古言玉那句“大侄子”听着格外地刺耳。
秦荀殷皱了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也不是我不小心的,是那个丫鬟不小心,”古言玉小声咕哝,她压下心底的纷繁复杂,朝来路走去,“那个丫鬟也不见了,我去另外找一个丫鬟带我去找娴姐儿。”
秦荀殷没说什么,看着她走远,眼里风起云涌,酝酿着一股风雨欲来。
继而他转头望着卫庭轩,目光冰冷得令人发抖,然而,卫庭轩却无畏无惧地迎上秦荀殷的视线,这种目光秦荀殷见得多了,只有有了坚定信念的人,才有这样无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