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其实他未必不知道容悦担忧的是什么,但是一份假的户籍却是极其方便,只不过,他忧虑一点,若用了假的身份,还算名正言顺吗?
    如此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还是得需想一法子。
    他自是没有想过要委屈她,到底是自己看上的人,捧在手心都不为过,也要别人敬着,小心翼翼地待着才行。
    厉晟漫不经心地轻挑眉梢,若是为了此事,在储君之位上站队,倒是颇有些荒诞,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如今提前,尚能换取一条件,算不得太过吃亏。
    蓦然,他想到那人之前似是不愿同他走的模样,在心里轻啧了一声,真是个小白眼狼。
    而另一边的容悦回到粥棚之后,里面的人忽然与她说:“少夫人回来了?刚刚少爷过来,说是让少夫人同少爷一起回府。”
    玖思顿时变了神色,怕被人看出端倪,连忙低下头。
    容悦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浅笑着应了下来,余光瞥向自己手中的帕子,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
    她原本还在想,要如何找机会同罗玉畟相处,却没有想到,他竟自己来了。
    她朝东边看过去,似是瞧见罗府的马车朝这边来了,便带着玖思走过去。
    今日的马车里没有旁人,容悦进去后,里面空无一人,桌子上依旧摆着白玉茶壶和茶杯,她垂着眼睑,默默看了半晌,想起昨日罗玉畟亲自将那杯茶水递给她,还有昨夜那冰凉渗骨的冷水。
    她丝毫没有犹豫,她先是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打开茶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帕,看了看那上方被沾染的痕眸色轻闪着,一点点将手帕放进水壶中,茶水浸湿了手帕。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些许动静,容悦才不紧不慢地将手帕抽出来,将茶壶盖好,将湿透的手帕折起,攥在手心。
    刚做完这些,就听见了玖思稍大的请安声,随后便见帘子被掀开,罗玉畟穿着一身蓝色衣衫走进来,额头溢出些许汗意,看到她时,神色微有些闪烁,却也并无多少心虚。
    容悦已经渐渐无所波澜,面无表情地服身行了礼,在被叫起后,就低头坐下,一言不发,捧着她之前倒的那杯茶水,细细地抿着。
    罗玉畟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虽说她往日素来乖巧知礼,但经过昨日之事,若是心底并无半丝芥蒂,才会让人感到警惕。
    只是终究到底,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依旧觉得些许不舒服。
    就好像是,她本不该如此态度待他。
    过去一年,他未曾宿过她院子,也曾待她不好,更甚时,那日在凉亭,为哄方琦开心,让她为方琦唱曲,即使如此,在他对她露出一丝温柔时,她依旧喜不自胜。
    今日这番冷淡的态度,让罗玉畟微略感不适地眯了眯眼,心底生了几分不悦,他开了口:“夫人在生为夫的气?”
    他瞧着眼前的女子身子一僵,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声音冷淡,隐隐透着委屈:“……妾身不敢。”
    此话一出,罗玉畟心底的不悦散了几分,他有些不耐地揉了揉额间,一顿,觉得手上碰到了汗,他微拧眉,拿帕子擦了擦额间。
    容悦眼眶泛红,看见这副他这番动作,默不作声地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却什么都没说,放在案桌上,她自己捧着那杯茶水,又低下头去。
    罗玉畟看着桌子上的那杯茶水,忽然有些不知作何心情。
    他突然想起,他的这位夫人入府之后,好似从未回过容府,他也能猜到容府的情况,知道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近乎一无所有。
    罗玉畟忽地有些心软,他伸手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日后别和方琦撞上。”
    容悦余光看着他将那杯茶水喝完,心下微松,疫病感染究竟有多强,谁也不知道,可若是入口,都能让他逃过去,那还当真是他命不该绝。
    这般想法还未过去,就听见罗玉畟的话,她心下突然觉得好笑。
    她何时主动与周方琦对上过?往日,她何曾不是能避就避?
    只不过,在他眼底,只有周方琦罢了。
    容悦随口应下,她觉得有些腻味,她不在乎罗玉畟喜欢周方琦,可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她?
    不过没关系了,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想着今日简毅侯对她说的话,靖王殿下就要来梧州了,而靖王一来,罗府未必能逃得了。
    若是没有罗府,罗玉畟又能如何呢?
    不得不说,简毅侯今日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若非知道罗氏朝不保夕,她也不可能这般毫无顾忌地行事,既然无了后顾之忧,往日的种种,她皆会讨回来的。
    到罗府时,恰好看见周方琦站在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和石狮衬得他眉眼间的神色都多了几分张扬,容悦不过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拉着玖思跨进了大门。
    周方琦看着她走进去,对她的视若不见也不在意,只是抬头看向罗玉畟,撇了撇嘴:“你们怎么一同回来了?”
    罗玉畟笑了下,在身子的遮挡下隐晦地握了握他的手,说:“行了,到前院去?”
    周方琦在罗玉畟面前,其实很好哄,罗玉畟不过一句话,他就眉开眼笑,同他并肩一起朝前院走去。
    容悦在院子的路上遇到了从主院出来的畔昀,一身粉红夏裙,身后两个奴才小心伺候着,她抬着头,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腰身,容悦远远瞧过去,微眯了眯眸子。
    玖思也瞧见这一幕,撇了撇嘴:“瞧把她得意的。”
    那日若不是为了畔昀的事,她和少夫人也不至于直接撞破少爷他们之间的事情,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了事情,简直度日如年,而这人却是越发活得滋润。
    容悦不咸不淡地弯了下唇角:“等着吧,想要安安稳稳地当少爷的侍妾,也得瞧我们表少爷愿不愿意答应。”
    以周方琦的性格,他能让畔昀这般得意下去?更何况,那日她们听见罗玉畟对周方琦的话,可不像是作假,罗玉畟想要周方琦开心,必定会对畔昀出手。
    容悦伸手抚了抚衣袖的褶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向畔昀。
    她肚子里的胎象顶多撑到两个月罢了,时间一久,她肚子依旧没有大起来,光是周氏那边,就足够她受得了。
    直到回了院子,她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玖思:“这帕子脏了,处理下吧。”
    女子的贴身物件是不可以随意乱扔的,若是被人捡了去,有口也说不清。
    玖思点点头,只不过瞧着帕子湿透的模样,有点疑惑,却也闭紧嘴,什么都没有问。
    容悦已经坐在了软榻上,忽然说了一句:“对了,今晚盯着些表少爷宿在哪里。”
    “好,奴婢会盯着的。”
    闻言,容悦朝她浅浅笑了下,就敛下眼睑。
    那可是……疫病,她不信罗玉畟和周方琦会那么好运,能够逃得过去。
    从平舆街回来后,用过午膳,容悦就被玖思催着去休息了。
    屋里的香炉被玖思拿了出去,主仆二人因昨日的事,心底留下了阴影,近些时候,是不会再用熏香了。
    窗户被开了半扇,轻柔的风透过窗格吹进来,天色渐晚,容悦醒来时,外间皆是静悄悄的,屋里的案桌上点着一盏红烛。
    她刚有动静,就有人伸手过来扶她,手被人握着,微用力,容悦瞬间清醒过来。
    厉晟坐在床边,整暇以待地看着她,玄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面容些许凌厉,一手握着她,轻挑着眉梢,柔和棱角:“醒了?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两人离得十分近,她衣衫不整,只穿了里衣,凌乱地散开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厉晟稍稍抬眼,便能看见那上似印着的隐隐红痕,他心下微顿,眸色深了些,却是在下一刻移开视线。
    容悦面染上红霞,扯了扯手,拿他半点办法也无,刚醒来的声音有些糯,软软地挠在人心尖:“……侯爷,你怎么这儿?”
    屋里暖暖暗暗的光,添上一分旖旎,厉晟捻了捻手指,视线在她脸上扫过,才从袖子中将药膏递给她:“可曾用药?”
    容悦陡然想起他早上离去时说的话,面颊微红,连忙推阻:“侯爷,我真的无碍了!”
    厉晟没有理会她,脱了靴子,到床榻上,容悦看着他一番的动作,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男人说那句“本侯帮你涂药”时,她几乎是瞬间朝后退,眼眶羞得几乎要泛红。
    厉晟看着退到床角的女子,觉得好笑:“你躲什么,明知自己不适,难不成还要讳疾忌医?”
    容悦都要急哭了,哪有男子替女子□□上药的,她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我、自己来……”
    厉晟无奈,将药膏递给她,背过身子去,才说:
    “那你自己涂,本侯背过来,可行?”
    容悦看着他的背影,动作僵在那儿半晌,有些泄气地咬了咬牙,拿过药膏,颤着手给自己那处涂药。
    其实她并未骗他,一日过去,她早就好上了不少,虽那处还有些疼,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药膏涂上去,传来些许凉意,容悦颤着眼睫,耳垂红得似要滴血,手指碰上那处,传来的异样感,让她几乎是绷直了脚尖。
    厉晟背着身子,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女子轻轻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垂下眼眸,余光能看见女子绷直的脚尖,充红了血,他紧捏着玉扳指,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记得,昨夜里,他似也瞧见女子曾有这般动作。
    他转着玉扳指的动作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好了?”
    身后女子低低应了声,他才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女子用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修长脖颈,似溢出了涔涔香汗。
    容悦低着头,不敢去瞧他,抓着锦被的手指因着用里而泛着些许粉白,透着些许旖旎。
    厉晟伸手抵了抵唇,朝她坐近了些,向她伸手:“过来。”
    容悦抬起头看他,轻抿着唇,一点点松开锦被,抬手搭在他手心,厉晟将人拉过来,容悦轻呼一声,跌在他怀里,男人的手紧紧禁锢在她腰间,掌心灼热,烫得容悦有些不知所措,怔愣地躺在他怀里。
    厉晟带着几分克制地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方才问她:“今日在平舆街时,阿悦是想同本侯说什么?”
    容悦微愣后,才陡然想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连忙坐直了身子:“侯爷等我一下。”
    厉晟看着她直接推开自己,就穿着里衣下了床榻,挑了挑眉梢,捻了捻手上似残留的余温。
    便见她从床榻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了一个暗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
    厉晟陡然皱起眉头,那丝轻笑散去,面上浮了些许正色,他也意识到容悦要说的并非什么小事。
    可是当容悦拿着瓷瓶给他,并且说了那句话后,他依旧有些惊讶,他拧着眉:“你说得可是真的?此药对这次疫病有用?”
    他并非是怀疑她,只是这药效着实令他惊讶,若是有人将此药供到圣上面前,封官赏赐皆是少不了。
    容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娘留下的书籍中,的确是说明了此效果,若非如此,我今日也不敢——”
    说到这里,她突然噤声,因为面前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厉晟冷哼了一声:“就你胆大包天,疫病突发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个不怕死地主动往里闯。”
    容悦堪堪低下头,不敢说话。
    “不过,”厉晟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眯着眼睛,轻笑说:“你拿出此药,倒也了了本侯一件心事。”
    容悦不解地看向他,厉晟却没有给她解惑。
    罗氏所犯的罪,一旦查明,必是抄家灭族重责。
    而她在这此次疫病中献出奇药,他也有底气,将她从中摘出来,他眯了眯眼睛,最好是能落个功名,等入京后,他才不必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他并未将瓷瓶带走,只是倒了一粒收起来,将剩下的还给她,顶着她惊讶的神色,食指微弯,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含笑:
    “一粒便好,若是如此,那些太医还不能研究出药方,本侯自要上禀圣上,朝廷不养废人。”
    容悦呐呐,将药瓶收起,厉晟余光瞥见那箱子里装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轻挑眉梢,却是移开视线,不去看。
    他下了床,容悦偏头去看他,轻抿着唇,声音极细地问:“……侯爷是要回去了吗?”
    厉晟的动作微顿,忽地挑眉反问了一句:“阿悦想本侯留下来?”
    容悦连忙摇头,看得厉晟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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