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黎坐在床边,看着布鲁斯。
现在大概是……随便吧,反正什么时候都不像是幽灵的正常睡眠时间。
现实世界中幽灵根本没有困的感觉。
今天是第二天。
一片漆黑中,布鲁斯的呼吸声很浅。
杨黎看着他——
不知何时开始,那抹蓝色紧紧盯着他,在漆黑的夜里,依旧非常美丽。
“醒啦?”
杨黎后知后觉地后退了一点,坐在了布鲁斯卧室里的椅子上,“我让你不自在了吗?”
布鲁斯依旧不回答他。
那双蓝眼睛隐秘地,探究地凝视着他,布鲁斯的呼吸几乎微不可查。
杨黎撑着头,安静地任他看,过了一会,他突然变了个样子。
——那种改变是非常细节的。
他收回了手放在膝盖上,后靠,笑容微微收敛,再稍微昂头。
……布鲁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所以,”那是一种贵族式的慵懒和散漫,“你在看些什么呢?“
展现出布鲁斯不知道的一面?简单,甚至因为不知道该露出哪一面而犹豫了很久。
某种意义上来说,杨黎还挺喜欢这幅样子。
喜欢布鲁斯说话时的拿捏和游刃有余,为了更像一点,他练习了很久。
这些是布鲁斯离开之后的事情。
幼稚,迟钝,侵略性,温柔,他可以表现出很多。
布鲁斯坐起身,凝视着幽灵,”我……”
“布鲁斯?”
门被敲响了。
那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你睡了吗?我好像听到有别人的声音……”
是迪克。
他只听到了杨黎的声音,没有听到布鲁斯的回应。
也许是把他当成了窃贼之类的?
幽灵歪了歪头。
这种带着点卖萌意味的动作配合上他的表情,无端带着点深沉和邪恶。
布鲁斯顿了一下,“……进来。”
迪克听到了?
他听到了。
也许这是个区分幽灵是不是幻觉的好机会……?
椅子上的幽灵一眨眼就钻进了柜子后面。
“小孩子会怕鬼的!”幽灵身上的那点贵族气质全消,把自己缩得很小,也压低了声音,“如果他晚上做噩梦怎么办?万一他问我——”
万一他问我,能不能看见他的父母,我该怎么回答?
“……哦。”
小孩子抓着门把手,呆呆的看着杨黎。
杨黎抿了抿唇,顺势露出微笑来,他收回了暴露自己位置的手,探出头,对着小孩子挥了挥手,“嗨。”
“……嗨。”
迪克眨眼,两三步跑到了布鲁斯旁边,“所以……衣柜里真的有鬼吗?”
布鲁斯按了按额头,叹了口气,穿上睡衣,“他是我……朋友。”
“他真的——死了吗?”
“不,你可以理解为他的超能力之类的……我只见过这一只鬼。”
“……”
迪克向着杨黎走了两步。
“你看起来很神奇。”
“我想你才是那个神奇小子(wonder boy)。”杨黎站起来,飘到迪克面前,“很少有孩子不怕幽灵。”
“你一点都不可怕。”
“是吗?那很好。”幽灵快乐地晃了一下,“那很好啊。”
“迪克,很晚了,去睡觉。”
“可是布鲁斯——”
“去睡觉。——不然会长不高的。”
“……好吧。”
把迪克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幽灵打趣般地看向布鲁斯,“现在你相信我是真的了吗?你对待那孩子都比对我温柔……”
“……”布鲁斯再次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他的神态里带着点疲惫,“你知道……我只是没办法单纯的相信这么好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哦。”幽灵怜爱地原谅了他,“这么晚了,去睡吧……?”
他看着布鲁斯走向那座有机关的座钟,重新进了蝙蝠洞,“我想给你做那个药水。”
“……我不是很着急……”
“但是我想要。”布鲁斯穿着睡衣,“我不想……看着你作为幽灵的样子,它一遍又一遍地使我回忆起你中枪的瞬间——你就不担心我做噩梦吗?”
他的抱怨听起来居然带着点亲昵的意思。
“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哎?”
幽灵依旧坐在他的控制台上,似乎对这个位置情有独钟,“之前和超人那会也是……你让我住手,只叫了我的名字……”
“这不意味着我不信任你,只是因为那时候看起来你是攻击方。”
“你太信任超人了。”幽灵看着布鲁斯给各种奇怪的草药下单,“你不知道可能变成什么样……”
布鲁斯的手顿住了。
“他是个好人。”
“他只是没有经历过糟糕的一天。”
“……这听起来像是小丑的理论。”
“这只是一句没有出处的名言。”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又同时移开视线。
布鲁斯瘫在椅子上,“但是,所有人都可能有这一天。”
“……?”
“你说你见过糟糕的超人,你见过糟糕的我吗?”
“……没有。”
“某个平行世界,当小丑杀掉我的所有亲近的人之后。”布鲁斯放缓了声音,“我杀了他,然后我杀死了所有阿卡姆的患者,最后是联盟成员。”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亲爱的,人们都有可能经历那一天……我们不能只是预防,阻止的同时,还要相信。”
很难想象几乎把警惕写在脸上的蝙蝠侠会说这种话。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不是蝙蝠侠,只是一个下班模式的布鲁斯。
“如果我只想要预防,我甚至没办法收养迪克,只是为了避免那种未来……但是事情不是这样运作的,那样简直因噎废食。”
布鲁斯闭上眼。
“……而你,不要拿你的基因剪辑来评价这件事情,我觉得那个东西也是同等性质的。”
“它不会夺走你的快乐。”
“它夺走了一切。”
“不……”
“你无法理解——”布鲁斯猛地睁开眼,“如果那种东西出现,哪怕世界永远循环着最糟糕的一天,也不会有人想要改变!”
“……那是错误的吗?”
“所以我说你不会理解……换一个简单的例子吧……如果那种事情发生,迪克甚至不会出生。”
“我不理解,他很好,为什么……”
“是的,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是……那件事情刚发生那一会不是,他哭泣,拒绝任何人接近,有攻击性……这对于我来说没什么问题,对于你的那种技术来说就是缺陷。”
布鲁斯看着杨黎,杨黎能很清晰地看出来他是在强打起精神来,对一个将近48小时不眠不休的普通人来说他已经足够逻辑清晰了,“那种东西……基因剪辑,它毁掉了人类的痛苦,毁掉了人类反抗的想法,毁掉了人类的自我修复能力,几乎一切……”
毁掉了吗?
“……失去同情心,变得麻木,失去正常的爱……”
那双蓝眼睛一直在看着杨黎。
布鲁斯也只是在说杨黎。
“……哦。”
杨黎慢悠悠地承认了。
他的确感觉不到疼,却很清晰地从布鲁斯地眼神里读出了痛苦。
不知为何,这浓郁到无法遮掩的痛苦让他有点快乐。
“……即使这样,你也爱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