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苏遥终于把小人儿的毛顺平,饮口茶润润嗓子,阿言却又贴过来。
    一把搂住他的腰,半晌不语。
    苏遥拍拍他:“这是怎么了?”
    阿言偏个头,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公子,阿言担心你。”
    虽然苏遥总把阿言当小孩看,但阿言已现出些少年模样。
    这声音微微低沉,苏遥心下一软,轻轻揉揉他:“阿言别担心,我都是个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再说了,还有齐伯与成安。”
    又笑笑:“我还有最厉害的阿言呢。”
    阿言心内愈发酸楚,却不敢哭,紧紧抓住苏遥外衫:“日后我……姓傅的不是个好人,公子一定要多留心。公子身体不好,千万别动气。他若以后对不起你,你就扔开他。喜欢公子的人多得是,不缺他一个。”
    苏遥觉得他今日颇为奇怪,只道是这子虚乌有之事,给阿言的刺激太大。
    怎么这话说的,像要走了一样……
    苏遥安抚道:“我都记住了,你放心。”
    又试探一句:“那我们既已说定,先不提此事,聊点别的,好吗?”
    阿言点点头,苏遥这才能撇开话题,与他从旧京闲话聊到诗词歌赋,直听得他眼眶发酸。
    他点点滴滴地念起苏遥平素的好处,一时心头感喟不已,复升起担忧:“公子,我仍是不安心。趁我……我和你一起去找他提婚事,现在就去。”
    苏遥一怔,急忙推脱:“现在不好吧……你听我说,我觉得,此事得从长计议……”
    “他碰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从长计议’四个字?”
    阿言只道苏遥被大猪蹄子迷了眼,一时义愤填膺,紧紧抓住苏遥,“宜早不宜迟,公子得早看清他的真面目!”
    阿言曾长年做粗活,手劲颇大,不由分说地拽住苏遥往外走。
    二人的屋子住得极近,也不过两步路。
    阿言拉住苏遥:“公子不用怕他。”
    抬手敲个门。
    苏遥无可奈何,只道孩子胡闹,一时也解释不清,日后再与傅先生赔罪。
    却未曾想,开门之人竟然是宋矜。
    宋矜打量一遭二人神色,弯起眉眼:“苏老板,好巧。”
    苏遥勉强笑一下:“宋夫子怎么在?”
    宋矜因南松所述华娘一事而来,此时只半真半假:“我这学生要送我一张画,却又不肯挪步,我只好亲自前来了。”
    他的目光再度于阿言面上停留一瞬:“苏老板这是,有事?”
    尚有外人在,苏遥正要回去,却听得阿言沉声道:“正巧宋夫子也在。天地君亲师,师长也做得主,正好做个见证。”
    宋矜甚为好奇,侧身让个空子,就见阿言拉住苏遥踏进门,扬声道:“傅先生,你娶不娶我家公子?”
    正在喝茶的傅陵一怔,半盏茶泼了桂皮一头。
    桂皮不满地“喵呜”一声,大力踹开傅陵,跳走了。
    宋矜一时双眼微睁,噙住一抹笑意挑眉,望向傅陵:“怎么回事?”
    傅陵与苏遥方要张口解释,却同时被阿言打断。
    阿言立在原处:“傅先生昨夜既与我家公子有实,不该补上名分吗?”
    第68章 阿言(二)负责
    阿言这话甫一出口,房内所有人皆怔住了。
    窗外雨势愈发大起来,到底是宋矜先回过神。
    意外自然是极意外,但意外之余,宋矜不由换上一个赞赏眼神,对着傅陵挑下眉。
    我学生终于出息了。
    傅陵……傅陵压住一腔欣喜若狂,面不改色地把余下的茶饮尽。
    阿言,是个好孩子。
    做得对。
    是该我负责。
    我愿意。
    我可以。
    我什么都可以。
    但苏遥不可以。
    他尴尬不已,慌乱一下,却不由错开傅陵,只看向宋矜:“宋夫子,您千万别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我和傅先生真的什么都没有,是我家阿言误会了……”
    宋矜不免稍有疑惑。
    但这个时候,误会不误会,也都不打紧。
    话既说到这里了,哪有眼睁睁瞧着它倒回去的道理。
    宋夫子大喇喇往案边一坐,正经端出一身师长的架子,瞧向蹙眉的阿言,肃然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遥方要张口,宋矜瞬间拦住:“苏老板不用怕,我这学生若是敢对不住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姓傅的不是个好人,师长倒还算讲公道。
    阿言仿佛终于找到靠谱之人,立即忿忿道:“宋夫子,我原是晚辈,不该落您的面子,只是就事论事,非说清楚不可。我家公子面和心软好讲话,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
    他既张口,怒火便上头:“夫子,您大可问问您这学生,昨晚是做过什么好事!他今儿还不肯认,还哄得我们家公子也替他遮掩,若非是我恰好撞见,还不知道要稀里糊涂到几时!”
    “我家公子受你蒙蔽,但旁人可不是瞎子。你既做得出来,就在这里说清楚,你认不认,你管不管!”
    阿言这番兴师问罪想是发自肺腑,苏遥插都插不上话。
    宋矜听着,倒微微走一下神:其他疑似小皇孙的孩子,他也见过几个。
    着实没有一个比得上阿言的气度。
    话说得有条不紊,架子也端得沉肃威严。
    退一万步讲,若事到临头,又当真寻不到那个小皇孙,就现下这位以假乱真,也十分地足够了。
    宋矜便半耳朵进,半耳朵出,听罢这席话,已大略明白事情始末。
    他扬眉,缓缓瞧傅陵一眼,语气却格外严厉:“你昨晚做了什么好事,还不快说!”
    从前也看不出来,自家这夫子做戏做得还挺真。
    但论起戏精,傅大鸽子怎么可能输。
    苏遥已一连与他使过好几个“快解释”的眼神,傅陵便做出同款焦急,慌里慌张地开口:“夫子,这着实是没有之事,您让我交代什么?学生冤枉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苏老板也说了,没有的事!”
    苏遥忙跟着点头,一抬眼,却瞧见宋矜面色越来越差,把瓷盏往桌上“哐当”一放,呵斥道:“混账!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不肯认!当着我的面,还有胆子胡说八道!”
    夫子这发火演得好真。
    傅陵十分配合地哆嗦一下,站起来,还抽空与苏遥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苏遥瞧见了,一时甚为无奈;
    阿言也瞧见了,一时愈发生气。
    姓傅的竟然还敢对我家公子勾勾搭搭。
    阿言再度蹙起眉头:“宋夫子听见了,我说得可有一个字作假?”
    宋矜面色黑沉,斩钉截铁地道:“苏公子与苏小公子放心,只要有我宋某人在,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罢,又骂傅陵一句:“不成器的混账!我几时教过你如此为非作歹!敢做不当的软骨头,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再也别说是我的学生!”
    傅陵又惊诧又委屈:“我句句属实,夫子为何不信我,反而去信旁人?没有便是没有,还要我如何说清楚?”
    宋矜怒上心头,将桌子拍得镇山响:“苏小公子才几岁,他能说谎吗?你是说,旁人拼着一身清白不要,特意来攀污你吗?”
    傅陵着急:“夫子骂我敢做不敢当,但我当真没做过,又当什么?苏老板能作证的,夫子不信我,苏老板的话,总得信吧?”
    “少拉旁人替你说好话!你以为有点花花肠子,就能哄得苏老板替你遮掩,没门!你今儿就自己给我说清楚!说!”
    宋矜气得胸膛起伏,抿一口茶压一压,复望向苏遥,“苏老板见笑了。宋某教训学生,苏老板不必管。我今日必定要替你作主,你尽管放心,不用怕他。”
    苏遥:……
    苏遥百口莫辩。
    不是,这都哪跟哪?
    有个阿言就罢了,怎么宋夫子也来?
    宋矜又换上百八十个句式把傅陵骂了个狗血淋头,苏遥插不上话,大鸽子也解释不清,听到最后只垂头立着。
    唯唯诺诺,委屈巴巴。
    苏遥瞧得都心疼极了。
    再听上一会子,正愈发坐不住,忽对上傅陵递来的眼神。
    苏遥瞬间看懂了。
    不由一顿。
    傅陵愈发可怜兮兮。
    大鸽子这种恳切的眼神,苏遥心下朦朦胧胧的情愫瞬间被搅起。
    他一腔错乱,瞧上傅陵一眼,慌忙低下头。
    傅鸽子顿时压住一腔狂喜,立刻张口:“夫子别骂了!我知道错了!我认,我都认!”
    他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是我禽兽不如,对不起苏老板在先,敢做不敢当在后。我还花花肠子,哄骗苏老板替我遮掩。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负责,我全都负责。”
    阿言终于顺心,紧紧握住苏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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