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过嘈杂的街道,贵族的小姐们提着婀娜的裙摆,高帽子的绅士点燃了手里的雪茄。
桑德拉拢了拢肩上的曼特莱斗篷。
米色的布靴显得有些晦暗,飘扬的裙摆经过明亮的橱窗,透明的玻璃背后八音盒沉默地旋转着。
跳芭蕾的女郎踮起脚尖,舞着似乎永不停息的舞蹈。
“叮呤呤“,棕色的门上铃铛发出脆响。
“好久不见,桑德拉小姐,是要两份欧培拉吗?”
“嗯…”桑德拉犹豫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份吧。”
清冷的风吹在牛皮纸袋上,掺上了咖啡糖浆与杏仁的甜香,桑德拉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白皙的手指却是把纸袋口捏得更紧了。
一座颇有旧时风韵的屋宅。白色的拱门略微褪色,红色砖墙因长久未得修缮而残破不堪,屋顶上的瓦片满是裂痕,距玄关不远处的中庭有一架缠满了常青藤的秋千。
桑德拉见过这间宅子的盛景。那时候,庭院里的花是珍贵的双色郁金香,漆黑的瓦片井井有条,亭子里的石桌会在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摆上清淡的红茶和酥软的茶点。
金黄的枯叶被踩出“沙沙”的韵律。
“大小姐,您回来了。”老人是这间宅子的管家,也是现在唯一的佣人。
“是的,西蒙伯伯。”她摘掉头上的开普无檐帽,挂在衣架上。
“工作…”
“很顺利,西蒙伯伯不要太过担心。”
桑德拉没有说谎。尽管现在贵族没落,更不要说他们这种边缘支系,但她并没有觉得这种被贵族们嗤笑的体力劳动有什么不妥,她需要钱,而且她也只是担任整理书籍这种极轻松的活计而已。
“大小姐,克莱伦斯先生约您明日在西里斯餐厅见面。”
蝶翼似的睫毛轻轻颤动。
克莱伦斯…该说她那嗜赌成性的父亲很有先见之明吗,这位多年前的平民新富现在已经跻身于政党新贵之列。尽管贵族们对这种“全身上下都是令人作呕的铜臭味”、“野蛮粗鲁毫无教养”的平民嗤之以鼻,但在当时她的父亲却直接帮她与克莱伦斯定下了婚约,一时还沦为了这片城镇贵族间的笑谈。
她并没有见过这位克莱伦斯先生,但她心底是很佩服他的。
从一介平民到现在坐拥财富与权利,这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吧。
“好的,我知道了。艾洛在吗?”
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喧嚣,等到桑德拉反应过来抬头看的时候,只留下“砰”得一声巨响。
西蒙看着紧闭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少爷似乎很反感大小姐出门工作。”
“我知道。”桑德拉捏紧了手上的牛皮纸袋,“我上去看看他。”
“艾洛,姐姐进来了哦。”她敲了敲房门,手按在门把手上。
门内没有回应。
桑德拉暗叹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叁层的置物架上摆满了书籍,深褐色的实木地板上纸张、画册散乱一地。半高的画架
后是一个瘦削的身影,倾斜的长方形板面挡住了他的脸。
“艾洛,姐姐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欧培拉哦。”桑德拉摇了摇手中的牛皮纸袋。
“啪哒”,沾了天蓝色颜料的榛形画笔被扔在地上,干净的少年音连生气都是那么悦耳:“桑德拉,我让你不要出去工作的!”
桑德拉将画笔拾起,樱花色的嘴唇微微一抿:“艾洛,你应该喊我姐姐。”
少年从画凳上站起身来,碧蓝色的眼睛里簇着不甘:“姐姐,你为什么要出去工作呢?如果是缺钱的话,妈妈留下的珠宝是足够我们维持很长时间的,我卖画也可以…”
桑德拉踮起脚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不知不觉她的弟弟已经这么大了啊。
“艾洛,你今天又去给别人画画了吗?”
少年侧过头去,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显得美好而恬静。
“我没有。”
桑德拉打量着他身上极正式的黑色燕尾服,无奈地说道:“好吧,艾洛。我只是不想让你去画你不喜欢的东西。还有,妈妈留下的珠宝是留给你以后的妻子的。”
艾洛猛得转过头来,眼眸间的碧蓝色泽愈发深沉:“姐姐做我的妻子不就好了吗?那些珠宝就都属于你了!”
“你…”桑德拉睁大了同色的双眸。
尽管贵族间是允许这样的结合的,但她没想到她的亲弟弟会……
就像是冲破了积压已久的桎梏,艾洛漂亮的双眼中瞬间燃起了名为疯狂的火焰:“姐姐,你陪着我不就我好了吗?那么长的时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即便有波折但一直都是这么快乐,以后难道就不能一直快乐下去了吗?我们甚至可以卖掉这间宅子然后在郊外…”
“艾洛…”桑德拉低喃,手中的牛皮纸袋“啪哒”一声落在地上,咖啡与巧克力的绵柔醇香在空气中织出了巨大的蛛网。
少年闭上了嘴,卷翘的睫毛覆盖着碧蓝瞳孔如同来自海底的光泽。他缓缓低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牛皮纸袋,修长的手指从纸袋中拿出了造型坍塌的欧培拉。
他将手送到了她的嘴前。
桑德拉犹豫了下,然后微微张开嘴浅浅地咬了一口,咖啡糖浆、巧克力酱和杏仁海绵蛋糕宛如此起彼伏的乐章,在她的舌尖缓缓吟唱,让她由衷地感到愉悦。
艾洛并没有收回他的手,高挑挺拔的身躯挡住了午后的阳光,黑茶色的头发在光芒下金光熠熠。
他低下身体,玫瑰色的薄唇印上了浓黑的巧克力酱汁。
两个额头相互抵靠,气息交错,挡住的金色光线叁十度爬过窗棂斜照在雪白的墙壁上,斑驳出年华似水的光影。
那些甜蜜的,快乐的,苦痛中也能含笑的年华啊……
艾洛声线颤抖,虔诚得近乎是在祈求:“姐姐,你能永远和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