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它,贾甄甄心底那些不好的记忆,像雨后春笋一样, 瞬间蹿了出去。
“怎么了?”
甄让见贾甄甄脸色苍白,欲去探她的额头,却被贾甄甄反手攥住。
“甄让, 我同你说说母妃吧!”贾甄甄觉得,她现在迫切需要说话转移注意力。
甄让没听清楚贾甄甄说什么,而是直勾勾望着两人交握手。
时隔多年,这是贾甄甄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母妃,母妃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
贾甄甄干巴巴开口,试图想给甄让还原一个他亲生母亲的好形象。
可当年,甄妃对她并不好。
她记忆里,她一直在生病。
神志不清时,会抱着她哭,喊她甄甄,说要带她出宫,带她回家。
清醒时,却永远在骂她,打她。
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就知道,她不是她的孩子,她是个赝品?
“公主……”
甄让的声音唤回了贾甄甄的思绪。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说母妃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她说话永远都是细声细气的……”
在外人面前,甄妃对她,还是很温柔的。
甄让残存的印象里,他母亲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可温柔过头了,就成了懦弱。
如果当年,不是她懦弱,想出那么个办法,事情又怎么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甄妃没给贾甄甄留下过好印象。
贾甄甄也不知道如何夸她,便囫囵道:“总而言之,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是个很疼爱孩子的母亲,具体的,你就自己脑补去吧!”
甄让:“……”
这个废置的宫殿里,有太多贾甄甄恐惧的东西,她一刻也不想多待,说完,便步履匆促朝外走。
甄妃已经去世多年,当年她为什么李代桃僵,让她顶替了甄让入宫,她不得而知。
按照前世的发展来看,甄让连自己是皇子都不知道,应该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从废置的宫殿出来,他们两人没坐轿撵,步行朝宫外走,宫人都远远跟在后面。
甄让瞧着贾甄甄脸色更不好了,朝贾甄甄靠了过去,悄声道:“可是刚才贵妃娘娘跟公主说了什么?”
“说什么跟你有关系吗?”贾甄甄白了甄让一眼。
刚才在废置宫殿里对甄让的依赖,一瞬间全烟消云散了。
甄让顿时有些受伤,但他知道,闵贵妃找贾甄甄,定然不是真的要说‘体己话’,他怕贾甄甄再被利用。
“公主,闵贵妃膝下有亲生的九公主,她凡事定然会以九公主为先……”
“你到底想说什么?!”贾甄甄不耐烦打断甄让的话。
闵贵妃手上握有贾甄甄是假公主的把柄,甄让又不敢把话说开,让她们真的撕破脸皮。
眸光微转后,轻声道:“我们已是夫妻,贵妃若有吩咐,公主可交给我去办。
上辈子,贾甄甄受闵贵妃唆使,最后才落得个谋逆的下场。
这一次,他接手替她布局,就绝对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贾甄甄不屑翻了个白眼,“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选贤任能,多挖些人才为国效力呢!”
毕竟以后皇位是他的,提前选贤任能,日后他登基后能省不少事。
“选贤任能?!”甄让低声呢喃。
望着贾甄甄离开的背影时,瞬间醍醐灌顶。
难不成贾甄甄这是在提点他,让他在秋闱上,替她物色可用之人?!
她还是想争皇位的?!
此时,贾甄甄并不知道,甄让把她的意思曲解到了爪哇国。
正要抬脚上马车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热络的女声:“六妹。”
贾甄甄攥着扇柄的手,倏忽间收紧。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来人笑着走近,“不过一算,今天是你和甄大人回门的日子,就知道应该是你们夫妻俩没错。”
来人,一身蓝色圆领锦袍,头戴紫金冠,明明是女娇娥,却要扮男儿郎,眉眼间,全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贾甄甄转过身,僵硬道了声:“四姐好。”
四公主贾敏,闵贵妃的劲敌。
表面上温柔贤良,实则城府极深,上辈子,她为了拖闵贵妃下水,不知道许了迎春什么好处,让迎春帮忙诬陷贾甄甄谋逆。
却没想到,闵贵妃揭开贾甄甄是假公主,让她所有的筹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公主。”甄让上前,自然而然将贾甄甄护在身后。
瞧甄让维护贾甄甄的模样,贾敏笑着打趣道:“六妹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
贾甄甄欲说话,却被甄让抢了先,“四公主错了,得偿所愿的人是臣。”
贾敏愣了一下。
前段时间,她人虽然没有在盛京,但对盛京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一直以来,不是贾甄甄在对甄让死缠烂打吗?!
怎么现在……
贾敏脸色未变,“那真是恭喜甄大人了。”
先前与闵贵妃虚以为蛇,后在废置的宫殿里被吓了一通,贾甄甄现在筋疲力尽,也没精力再应付贾敏了,便道:“四姐,我有些累,先回府了,改日我们再好好说话。”
贾敏笑着应了,目送贾甄甄的马车走远后,眯着眼睛同驸马段衡道:“甄让怎么突然对小六变了态度?”
垂首而立的段衡顿了一下。
他们的敌人是闵贵妃,他一直盯着闵贵妃和闵相的一举一动,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但既然贾敏问了,他当即道:“是我的失职,我立刻派人去查。”
上了马车,贾甄甄就恹恹靠在车壁上。
“公主……”
“闭嘴!”甄让刚开口,就被贾甄甄打断,她眼睛都没睁,有气无力道,“我好困,让我睡会儿。”
甄让将关怀的话咽了下去,靠贾甄甄坐近了些,替她打着扇。
马车摇摇晃晃间,尘世所有的声音都慢慢被剥离掉,贾甄甄像掉进了一个洞里。
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满天星子。
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走近,她心瞬间被揪起来了,整个人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走到一半,甄让就发现贾甄甄发热了。
快马加鞭到府里时,贾甄甄已经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太医赶过来,也是束手无策。
因为贾甄甄双目紧闭,死死把自己蜷成一团,谁都不让碰。
谁碰她就哭,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那种。
甄让不发话,屋子里围的人也不敢动作。
站在床边的甄让,望着蜷成一团的贾甄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声色沙哑问:“公主以前可曾有过这种症状?”
林姑姑摇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贾甄甄这样。
贾甄甄呜咽的哭声,落在甄让耳朵里,像是有人在拿钝刀,一点一点割他的心。
甄让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扭头去看太医,“先开退热的方子,”
“这没给六公主把脉,老朽,老朽实在不敢贸然开方子啊!”太医怕担责任,不敢开。
“那就开安神的。”
甄让眼里全是痛楚,上辈子到现在,贾甄甄永远笑的没心没肺的。
他从来没看见过她哭成这样子。
“公主现在这样子,就算有药也喝不进去,”林姑姑眼里泛起了水雾,颤声道,“不如先点些安神香,让公主先好好睡一觉?”
甄让僵硬点头。
宫人们手脚麻利换了熏香,安神香比平常多放了两倍,贾甄甄才睡了过去。
即便睡过去,可她时不时还要抽搐一下,整个人像只受伤的幼兽,蜷缩在大红锦被下,毫无血色的脸上全是泪痕。
甄让亲自绞了帕子,替她慢慢擦着脸,温柔的像是对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林姑姑眼眶发涩,欲退下去时,甄让叫住她:“姑姑,我有话跟你说。”
“公主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两人到了外间,甄让沙哑开口道。
林姑姑顿了一下,才道:“锦衣玉食,最起码外人看着是极好的。”
“她以前常去那座废置的宫殿吗?”甄让生硬转了话题。
林姑姑摇头,“奴婢来服侍公主后,从没见公主去过。”
甄让身形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