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起义战争结束,三个城市成功脱离金钻王冠的统治宣布独立,很快就重新建立起了各自的政权,再次成为南浦、合丰、祁州三大基地。
金钻王冠接管这些基地之后,控制了基地里全部的原有物资,而且还从总部那边增运过来不少,所以每个基地里的物质条件都算是十分充足。
南浦基地和祁州基地的起义组织十分讲信用,在三场战争结束之后,就依照之前的约定,把基地里所有在金钻王冠控制下的物资都交给了朝临基地。这两笔物资已经称得上是两笔巨额财富,现在朝临基地还在飞速发展扩大中,有多少物资都不够用的。
但最后轮到合丰基地时,朝临基地派去接收物资的运输机机组人员,看到的就只有十来个零零落落的仓库,有些还是一副被火烧过或者被轰炸过的破败模样,里面的物资也残缺不全,十分寒碜。
合丰基地规模比南浦基地和祁州基地都要大,但这些物资还不到最小的祁州基地里物资的一半,运输队之前已经接收过两次物资,自然看得出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去质问合丰基地的相关负责人,那边给出的回答理直气壮,说是起义战中合丰基地里的仓储区遭到了严重的炮火轰炸,大批物资已经被毁,完好无损的就剩下这么些了。
运输队自然不可能相信,但以他们的身份,又不好继续逼问下去,只能把情况上报给了外交部。
萧祈道早已察觉到合丰基地基地长的心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上报给夏然,夏然也只是冷冷一笑,直接去见了合丰基地基地长费申和,一点都不客气,开门见山。
“费基地长,我听说贵基地里原先的仓储区在战争中被炮火轰炸,以至于损失惨重,没剩下多少物资?”
费申和似乎早就预料到对方会上门来质问,并不慌乱,而是一副十分真切的歉然样子。
“夏基地长,关于这一点我们也深感抱歉。当时起义战是最激烈的时候,市区里太过混乱,合丰基地的仓储区建筑排列紧密,不知是被我们一方还是被敌方的一颗炮弹击中,不巧击中的地方正是燃料仓库,导致整个仓储区起火,大部分仓库连同里面的物资被烧毁,剩下的已经全部交给贵基地的运输队了。”
夏然立刻就联系了朝临基地军队中前往合丰基地参战的两个营,得到的回答是战斗快要结束的时候,仓储区的确是起了一场大火,但这两个营当时都不在仓储区附近,战况又实在太过激烈混乱,他们对于具体的情况也不敢断言。
夏然冷笑一声,也不多说,直接转向费申和。
“费基地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合丰基地里该有多少物资就交出多少物资,非要把这么尴尬的事情揭露到明面上来的话,你们的面子实在是不好看。”
费申和一脸惊愕:“夏基地长,您这是什么话?金钻王冠控制下的所有物资,我已经全部都交给贵基地了,难道那些在战火中被意外烧掉的物资,还要我们来补齐不成?您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不讲道理?”夏然反而笑了,“我当然不是叫你补齐被烧掉的损失,只需要把你们藏起来的那些物资,按照我们之前的合作协议交给朝临基地就行了,这不是讲道理得很么?”
费申和先是微微一变色,然后做出一副愤怒的神情:“您的意思是我私藏了那些物资?无凭无据,您这是对我和我们基地的侮辱!”
“是不是侮辱,很快就知道了。”夏然讥诮地扬了扬眉毛,转头对萧祈道说:“请南浦和祁州两个基地的基地长来一趟,商议一下几大基地独立之后继续合作的可能性,顺便有件事情需要他们来当见证人。”
然后要笑不笑地转向费申和:“费基地长,我们还是合作关系,你既然说我对你的怀疑是在侮辱你,这件事总得有个明明白白的解决结果才行,也免得以后生出不必要的嫌隙和麻烦。所以……不介意我再占用你一点时间吧?”
费申和脸上露出隐隐的忐忑之色,本来还想推说自己事情太多太忙,但被夏然抢先这么一说,只能勉强挤出笑意:“当然不介意,夏基地长能把事情查清,自然是最好不过。”
联盟关系还在,赫黎和张玖桦很快就从空间通道里过来了,夏然自己去联系了赵景行,等两位基地长都到齐的时候,才再次叫来费申和。
费申和这时候已经定下神来,表面上掩藏得滴水不漏,一副被人冤枉时略带愤慨但又坦坦荡荡的模样。
仓储区的物资他的确是私吞了三分之二都不止。南浦基地和祁州基地的起义战爆发在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事先安排好了几位心腹,带着大容量的空间容器,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潜入仓储区,将里面大多数的物资先搜刮一空。然后借着战斗时的混乱,在仓储区放了一把大火,把那些空仓库烧得一干二净,抹消痕迹,到时候只要说物资都被烧光就行了。
基地才刚刚宣告独立,正是建立政权、发展实力的关键时候,急缺物资,那么多堆积成山的武器、建材、原料……都要这么拱手交出去,他怎么甘心?
朝临基地会起疑心,也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但他已经抹掉了一切证据,那几个身上带着物资的高等级空间异能者的身份也无人得知。朝临基地再怎么怀疑,找不到任何凭证的话,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费申和原以为夏然会派人去仓储区那边调查,或者从当时参加起义战的军士们当中寻找目击证人,没想到夏然根本没有去做这么麻烦的事情,等众人都在会议厅里到齐了,才闲闲地往椅子上一坐,对旁边的赵景行使了个眼色:“别让人跑了,出大招吧。”
赵景行嘴角一抽。为什么他觉得夏然这句话,翻译过来那么像是“关门,放狗”?
银白色瞳眸中的目光盯住费申和的眼睛,眼底顷刻间犹如飞雪苍茫,大雾弥漫,开口说话的声音空灵缥缈,犹如神谕言灵。
“你是不是趁着战乱的时候,私藏了基地里的物资?”
费申和的目光一下子就涣散了,像是机械一般,木然地开口回答:“是。”
“那些物资现在都藏在哪里?”
“在四个下属随身携带的空间容器里面。”
“报出这四人的名字,身份和当前所在。”
费申和一一把这四人交待了出来,都是原先起义组织里的骨干人员。夏然对旁边随行的军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出去把这四人带了进来。
赵景行再对这四人用了催眠术,让他们把空间容器里的物资全部放出来。几十个仓库里的物资,这小小的会议厅自然根本不够,在市政大楼外面像小山一样挤满了一整片广场,外加两条街道,堆得满满当当。
这时候费申和身上的催眠术已经解除,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看着外面的堆积如山的物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一片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脸色。
“我说过了。”夏然嘲讽地瞥了他一眼,“之前让费基地长交出物资,你还一脸愤慨说我侮辱了你,现在看来你的确就是自取其辱。这么尴尬的事情非要摆到明面上来,自己都不嫌丢人么?”
费申和根本没有料到对方还有这样的手段,亏他费尽心思地去制造假象,湮灭证据,结果人家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所有事实都揭露了出来。一张老脸上的脸色顿时从青转白,再从白转红,渐渐憋成了脸红脖子粗,终于不甘心地吼出一句:
“有什么丢人的!我要这些物资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基地的建设!现在基地里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要是这个时候金钻王冠总部那边的大军再打过来,马上就能再次占领刚刚独立的基地!”
他说得振振有词,本来以为应该能提醒其他两个同样刚刚独立的基地,引起他们的响应,结果往周围一看,旁边的赫黎、张玖桦和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都用一种极其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他。
所谓的丢人,跟这些物资到底是为了谁而私藏的没有关系,关键就是私藏本身好么?
要是不乐意交出物资的话,之前就别答应跟朝临基地合作,又没有人拿枪逼着你。既然已经答应合作,对方都按照承诺提供武器和兵力帮你起义独立了,你却在暗地里玩这种出尔反尔,上不得台面的低劣手段。就这狭小的格局和气度,简直就跟菜市场上不付钱就想占小便宜偷菜回去,一点素质都没有的市井大妈一样,毫无作为一个大基地领导者的风范。
费申和被众人直看得脸色都变成了酱紫色,一片火辣辣的快要烧起来,终于恼羞成怒,没法再在会议厅里再待下去,甩门而出。
“这里也不用再待下去了,各位换个地方继续开会议吧。”
夏然摇摇头,让还在待命的运输队去将外面那些物资收回朝临基地去。
“我本来是打算在起义之后,跟你们三个基地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联手应对金钻王冠的,但现在看来,合丰基地已经没有参与的必要了。”
她当初帮助这三个基地独立,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金钻王冠制造敌人,自然不会在它们独立之后就抛下它们不管。但费申和非要自己作死,那她就只能把合丰基地从联盟名单里面踢出去了,跟这种人联手,只会反而添麻烦。
三个基地的代表再次在南浦基地开了会议,暂时确立了同盟关系,并且初步定下联盟协议,共同对抗金钻王冠。
因为金钻王冠至今没有追踪到浮空岛的位置,朝临基地本身相对安全,而在地面上的南浦基地和祁州基地就比较危险。所以夏然各自留了一部分军队在两个基地,以防金钻王冠总部那边趁着基地刚刚独立,实力还未稳固,派兵突袭夺回辖区。
会议结束之后,夏然和赵景行等人正准备乘坐飞机回浮空岛,结果刚刚走出会议厅,就碰到南浦基地的一位士兵正在外面等着他们。
“夏基地长,我们基地外面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女孩子,看过去在外面流浪了很长时间的样子,不怎么会说话,或者可能是神智有点不清楚,不过一直在重复您的名字,哦,还有一个名字好像是叫夏均,我们想会不会是您流落在外的熟人,所以还是来通报您一声。”
很奇怪的女孩子?
夏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难道她和夏均还有什么失散的亲人在外面?好像已经没有了吧?
“那女孩子长什么样子?”
“脸太脏,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就看见一对虎牙尖得有点离谱。对了,眼睛好像也有点问题,里面有一层雾蒙蒙的白色。”
夏然先是一怔,脑子里飞快地一闪,随即便顿时变了脸色。
“是忧离!”
……
朝临基地,科研区的独立小研究所里面。
夏均戴着沾满血的手套,正从笼子里面抓出一只丧尸老鼠,准备用来做实验,研究室外面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那边是夏然。
“姐,什么事?”
“你马上回你的住处一趟。”夏然的语调听过去有点怪怪的,“现在,立刻回来。”
“干什么?我的实验才进行到一半……”
“别那么多废话,叫你过来就过来!迟了有你后悔的!”
那边传来一阵滴滴声,电话已经挂断了,夏均无奈地叹口气,只能先脱了工作服,回到住处。
基地里原先那栋二十七层的酒店大楼被变异鸟群撞塌了一半,不过上面一半本来就是空的,无人居住。下面一半倒是安然无恙,现在基地里土地紧张,所以酒店大楼经过整修之后,原先住在里面的人们还是住在那里。
到了套房,还没有进门,夏均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推门进去一看,就犹如整个人霎时间被石化了一般,微微张着嘴巴,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
夏然和赵景行都在套房客厅里,之前同舟小队的几个成员也在,似乎都是刚刚赶到的。
而在众人中央,站在那里的是一个身形纤小的少女。一身脏兮兮的破衣烂衫,褴褛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样式,满头凌乱的黑发像是稻草一样,有些地方已经脏得结成了一块一块。一张小小的脸上全是污垢泥土,几乎辨认不出五官,唯一能看清的只有一双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瞳眸中像是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忧……离……”
这一刹那,仿佛天地万物在眼里都化为虚无,只剩下眼前那道小小的身影。夏均下意识地缓缓动了动嘴唇,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
对面的那个女孩闻声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懵懂茫然一如初遇之时,对上他已经开始微微颤抖的目光。
“夏均……”
女孩的声音极其干涩而生硬,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过话一般,说不上有多好听,却让夏均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决堤而出。
他再也忍不住地冲上前去,丝毫不在意忧离满身的污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几乎哽咽得语不成声。
“太好了……你真的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
那么傲娇的一个男生,这时候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泪水从脸上源源不绝地流下,落进忧离一团脏乱的头发里面。他把忧离的小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怀里,全身都在发抖。
从十来岁的孩提时代起,这是夏然十几年来第一次看见夏均落泪。他有着和她十分相似的性格,在最痛苦的时候从来不掉一滴眼泪,却会在最放松最欣喜的那一刻,把所有深深压下的感情都宣泄出来。
忧离的表情还是带着几分空白和茫然,但还是也伸手抱住了夏均的腰身,像是安慰一样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嘴唇微微动着,似乎是竭力想要说话,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夏均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南浦基地把忧离带回浮空岛的路上,夏然已经得知,忧离在被司马恪带走不久之后,大约是司马恪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被她自己逃了出来。
是在哪里逃出来的,她也不知道。总之在这之后,她就像是一缕无家可归的孤魂一样,一直在华夏到处流浪。因为缺少方向感,对华夏的地形又几乎没有记忆,别说是找到浮空岛了,就连朝临湖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之前走到南浦基地,估计就是误打误撞的。
具体的更多细节,夏然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忧离在外一个人孤零零地漂泊两年,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过话,她的语言能力本来就不如常人,两年时间没有交流,又退化得所剩无几,只会断断续续地说几个单字和词语。
“好了好了。”夏然看两人也抱得差不多了,上去拍拍夏均,“其他的之后再慢慢说吧,先让忧离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样一身脏兮兮的她应该也不舒服。”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在一片喜庆气氛的客厅中猛然响起,突兀得让人猝不及防。像是一片纯白无暇,静谧无声的雪地上,突然砸落下一颗燃烧的黑色陨石,带着熊熊烈火,在冰天雪地中轰然爆炸开来。
一瞬间,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可怕的静止和死寂。
在那覆盖一切的静止和死寂之中,渐渐腾起一缕淡淡的火药硝烟,紧接着,便传来了液体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
忧离的身子还被夏均搂在怀中,右手却已经离开了他的后背,破烂的过长衣袖下面,手中拿着一把极小的间谍枪,枪口对准的,是刚刚走到两人身边的夏然。
忧离的脸上还是那副带着几分空茫和木然的神情,而夏然的一只手,也仍然保持着抬起来去拍夏均肩头的那个姿势。
只是,她的左边胸口已经开出了一个血洞,正在像是泉水一般汩汩地地往外涌出鲜血。
时光静止,世界停滞,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永恒的凝固。唯一还在变化的,就只有那不断汹涌而出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夏然胸口下方的一大片衣服,犹如在她身上迅速绽开一片赤红色曼珠沙华,浓墨重彩,妖艳诡谲。
代表着死亡的彼岸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