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难得众人集会,侍女、侍从成群出入,服侍着不同身份的大臣、贵胄及其家眷,卫兵把手森严,偌大无比的灯笼挂在大殿前,一排橘红的宫灯点亮通往各个地方。
大殿内的高台上,歌姬在器乐的伴奏下,唱着欢快的曲调,舞姬衣着清凉,婀娜多姿的舞动着,时不时一个跳跃,飞扬起如云的水袖。大殿外,则更是热闹,进不了大殿的宾客们,把乾元殿前的广场坐得水泄不通,为了方便他们娱乐,筹备部门还特意搭起了戏台,请了戏班子,入了夜的景象更为壮观。
“恭喜烨王!贺喜烨王!”
“恭祝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给大家敬酒,免不了受到一些祝福。朗寅释在朗雷锦的陪伴下,一桌桌跟大臣、贵戚们喝酒,转完两轮,已是有些微醺。她一直在控制着酒量,尽可能漏些、撒些,最后又不得不在老八朗雷锦的掩护下,偷偷把酒换成了水。
“哎,大家可以了,要给七哥留点意识,回去陪陪七公主啊。”朗雷锦帮忙拦着来劝酒的人, “七公主可是金枝玉叶,总不能让人家等着吧?怠慢了七公主,你们哪个担得起责任?”
朗寅释松了口气,对朗雷锦的帮助感激不已。
此刻,乾元殿的众人都尽兴宴饮,很是热闹,可想到墨子幽一个人在凤起殿等候,怕是冷清,朗寅释就无心流连酒局,只想尽快脱身。
重臣、贵族们纷纷起哄的笑了起来,“王爷这心思,怕是都在这洞房花烛夜上头呢,哪还有心思陪我们这些糙汉子喝酒呀!”
话虽如此,他们都收敛了三分,在新婚夜灌醉新郎虽然是个传统,但灌醉七公主的新郎的,可得有十足的胆量。
“诸位大人,多谢体谅,那寅释先行告辞,各位尽兴!”
朗寅释正打算开溜。
“慢着,”九皇子从一边走来,促狭的笑了笑,“七哥怎么喝这点就走,大家都是在为谁庆祝?怎么能少了主角?今儿大婚,七哥多喝两杯也无妨,七公主会体谅的,没准,还能给洞房助助兴呢。”朗苏烈说着,露出邪气的笑容。“来人,上酒!”
“是啊是啊,”喝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附和道。
如此推脱不下,朗寅释不得不又陪着喝了一轮。
酒过半巡,大殿里已是歪七倒八,朗寅释终于找到机会抽身。
想起墨子幽该是等着急了,她拎着大红喜袍的下摆,一路在宫中小跑,猛不丁撞上一群从御膳房过来的小太监们。小太监们拎着食盒,沿着墙边站了一排。
“哎哟,对不起王爷,是小的瞎了眼……”一个小公公慌里慌张的抱着食盒,给朗寅释连连道歉,就差磕头了。
“无妨。”朗寅释拍了拍衣襟,瞧见他手里的食盒开了半边儿,装得是些糕点,黄的、赤的都有。
“都是些什么糕点?”宫道上灯火通明,朗寅释驻步问道。
“这是桂花绿豆糕,这是酥皮千层饼,这是马蹄糕……都是要送去乾元殿的。”小太监一一解释。
糕点都雕刻成了花瓣的形状,摆盘很是精致。
朗寅释看了看,提过小太监手中的食盒,“这一盒就给我吧,你们去吧。”朗寅释说道。
不等小太监回应,他已是转身往凤起殿而去。
小太监们愣了愣,面面相觑,“乾元殿不是这个方向……”
诶,这大婚上,怎么新郎官先溜了?
一路健步如飞,终于到了凤起殿外的路口,隐约能看到正殿里的灯火。
朗寅释刚舒了口气,“小释”,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让他一愣。
回头望去,黑暗浮现出一张脸来,正是朗康辙。
这个点见到朗康辙似乎并不意外,但似乎又有点不合时宜,总归哪里怪怪的。
两人面对面而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朗康辙被削爵后,他们已有数月未见,朗康辙闭门不出,他被升为摄政王,其中的关系多少有点尴尬,更何况,今夜她正要迎娶的,也是朗康辙最爱的女人。
未等朗寅释作出反应,朗康辙便打断了他的思考。
“小释,三哥有话要跟你说。”
朗康辙似乎早已有准备,沉声道。
天朗宫廷 内湖岸边
内湖在皇宫的南边,每年端阳节时,内湖上都会举办龙舟赛。晚上没什么人来,沿岸很是安静。
两人迎着水面而立,湖中小岛上是茂密的树丛,在水中倒影,一波波是银光招摇。
朗康辙:“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要说什么。”
“说实话,我不清楚。”
朗寅释坦白道,她并不愿猜想朗康辙的心思。
“呵,你岂会不知?今天墨儿大婚,我怎么能不来看一看?”朗康辙轻描淡写一笑。
“你——去见了她?”听闻他言下之意,朗寅释心头有些怒意涌上来。大婚当晚,自己的新娘就被别人骚扰,凭谁都会有种气急败坏的感觉。
“是。我去见了她。”朗康辙回答,毫无顾忌的望向朗寅释,“没经过摄政王的同意,是我不好。不过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跟墨儿说明。”
话虽如此,朗康辙脸上丝毫没有道歉的意味。
朗寅释皱起眉头,“你都说了些什么?”
“你说呢?”朗康辙笑道。“为了避免某些误会,有些事情不得不挑明啊……好在墨儿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她纵使再愤慨,也不会声张,所以你大可放心,你依然可以伪装着身份高枕无忧。”
“你!”明了朗康辙的所指,朗寅释惊愕之余,心中火起。看见朗寅释有些愤怒的眼神,朗康辙忍不住嘲讽。
“怎么?着急了?”朗康辙绕着朗寅释走了两圈,上下打量着她。
“奇怪,你这么在意墨儿,难不成你对墨儿有什么非分之想?”朗康辙说着,眼中因疑虑而变得阴晴不明。“也不知道父皇为什么要赐这么一门荒唐的婚事,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似的。”
朗寅释忍耐着,沉默不语。
“对了,说来,咱们家也是有这种血脉的。母妃不就是一个有违天伦之人吗,为了西陵的明姨,连好日子都不愿意过了,非要去送死……小释,呵呵,你不会想步母妃的后尘吧?我的好、妹、妹?”
朗寅释只觉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一口气上到胸口,许久又逐渐缓下,她敛了眉眼,压制住内心的冲动。
“三哥突然来访,是想试探我,还是要挖苦我?身为女子,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好!既如此,我就把话挑明了。”见朗寅释毫不客气,朗康辙也不再兜圈子。
“如今你和墨儿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如何积累自己的势力,我不管,但有一点——不要触及我的底线!——墨儿,你断然不可有分毫染指,也绝不可对她有任何念想!否则,别怪三哥翻脸无情!”朗康辙眯着眼睛沉声道,言语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任何人,但凡触碰我朗康辙的底线,我都会让他痛不欲生!”
朗寅释的脸色很难看,两人间的氛围一时如坠冰点。
“呵。”半晌,朗寅释轻笑了一声。
“三哥好像在威胁我?”
看向朗康辙,她目光如炬,仿佛洞明一切,不急不慌道。
“三哥认识七公主也很久了,怎的对她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七公主的心,要交给谁是她的选择,此事任何人都无法勉强。三哥如今是想问我要一个什么保证?”
“三哥不如直说,你想听什么答案,我便说什么答案,好叫你听了放心!”
朗寅释脸色平静到甚至有些冷淡,她语气冷硬的把话撂给朗康辙。
“你——!!”
月光下,只见朗康辙的脸苍白一片,从青到白,又从白到青。他怎么忘了,这家伙虽然沉默寡言,却从来都是个硬茬子。
“哈,哈哈哈……好!好啊小释,你果然是长大了,不一般,不一般!”朗康辙大笑起来,眼神却是锐利得令人发慌,一种森然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大笑一番后,朗康辙先行缓了语气,仿佛刚才的火、药味已然忘却,“你我毕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闹得不开心着实没必要。”
“今日三哥来,不是想为难你,而是有求于你。”朗康辙缓和了语气,“凭你现在的身份,照顾好墨儿不难,你不会做不到吧,小释?”
朗寅释冷哼一声,权做应答。
“那好,三哥就当你默认,放下这颗心了。”朗康辙点头而笑,“小释啊小释,”他沿着湖岸走了一段,转身背对着水面,在月光下,整个身影宛如披上了一层锋利的银边。
“世间万物皆有道。”朗康辙悠悠道,言语里似乎有几分诚恳的温度。
“人活在世上,有些东西是你的,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纵使占据着也会失去。”
“这个天朗,就要变天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掌控的,三哥劝你一句,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记得到三哥身边来。不管怎么说,你永远是我的亲妹妹。”
......
……
平静的湖水波光粼粼,映照着两人瘦长而冰冷的身影。
凤起殿 内殿
布置温馨的寝殿里,红烛高悬,烛影掩映在金丝帷幔上,放大成明明灭灭的光斑。茶几上摆着一柄镶了宝石的如意称杆,旁边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过了一个时辰。”端正坐在婚床前的墨子幽,终于忍不住扯下红盖头。她晃了晃脑袋,感觉沉重的凤冠快把脖子都压断了,忙碌了一整天,连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揉着发酸的肩颈,墨子幽吩咐道。
“青芜,你去看看乾元殿进行到哪一步了,若是有人来,记得通知。我好把这盖头再给盖上。”墨子幽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可不想真的规规矩矩在这里坐上好几个时辰,那岂不是得浑身酸疼?
反正没人看见,不如自在些好。反正小寅也不是那种墨守成规的人。
“好的,主子。”自家主子,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爱这些规矩。青芜捂嘴笑,一边应着退了出去。
青芜甫一离开,墨子幽便在屋中随意走动起来,见茶几上摆着“枣生桂子”,她不由神情微妙,啼笑皆非的挑了挑眉。
不一会儿,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咦,青芜这么快就回来了?”墨子幽好奇,走过通廊,打开殿门,“那边怎么样了……”
话音未落,只见墨子幽美眸圆睁,无比诧异道,“怎么是你?”
大殿外,朗康辙一袭玄色衣衫立着,英挺俊朗的脸庞上,是颇有几分凝重而失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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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近期严打,还好作者君x冷淡,一路清水到现在( ̄◇ ̄;)